醫院離這裡不遠,正值正午,路上車輛也並不多,只需穿過兩個十字路口就到了,可就是這短短的千余米距離,在魏驍心裡卻是那麽遠,那麽遠。
他忍不住轉過頭來看著周景辭蒼白的臉頰,頭上的汗簌簌地往下流著,焦急像火似得煎熬著他的心肝脾胃,每一分每一秒都是莫大的折磨。
周景辭垂著眼眸倒在副駕駛上,一雙唇不帶血色,明明已經陷入了昏迷,眉頭卻是輕輕鎖著的,像是時時都在忍受著無比的痛苦。
魏驍急躁地攥起拳頭,用力砸了兩下車窗,汗水裹著淚水一並流下來。
到了醫院後,魏驍用力將周景辭一抱,迅速往急診跑去。
“醫生,他出車禍了!”
周景辭被聞聲趕來的護士放在擔架上,魏驍則緊緊握著他的手,明知他什麽都聽不見,卻還是用哆嗦的聲音反覆告訴他,“別怕,景辭,堅持住。”
“景辭,我就在你身邊,一直都在。”
醫生護士匆匆忙忙地在急診室內來回穿梭,他們先是脫掉了周景辭的衣服,上儀器,做測試,過了好一會兒,護士才想起魏驍來,衝他說,“先去繳費。”
此時魏驍的大腦幾乎已經鏽頓了,他隻木木地點頭,跑到急診室外找掛號處和繳費處。
再回來時,周景辭身上的儀器已經撤了大半,胳膊上裹了一層紗布,裡面正隱隱約約地向外洇出血跡來,手上還打著針,整個人安靜而無力的躺在那裡。
魏驍心中鈍痛,他紅著眼,聲音沙啞地厲害,問一旁的護士,“他怎麽樣?”
護士見慣生死,此時臉上沒什麽表情,“擦傷。暈倒是因為受了刺激。家裡實在不放心就住院觀察兩天,沒事兒就可以回家了。”
聽到這裡,魏驍的心臟終於稍稍落回了肚裡,他盯著周景辭蒼白臉頰,忍不住用手輕輕摩挲了兩下,而後長長舒了一口氣,“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幾個小時後,周景辭被轉進了普通病房。
他仍是沒醒來。睡夢中顯然也不得安寧,像是被桎梏在了一場疲倦而殘忍的夢境中。
周景辭的嘴唇乾裂了,魏驍就拿了兩個棉棒,蘸了水輕輕為他擦拭,神色溫柔憐惜,待周景辭兩片薄唇重新變得濕潤晶瑩,他就俯下身子,親了親周景辭的雙唇。
與周景辭臨床的是個女學生,也是出了車禍,腳上受了點輕傷。坐在一邊陪護的是她男朋友,一邊刷著抖音,一邊念叨著,“早跟你說今天別去逛街了,惹一身霉氣。”
女學生對男朋友心生怨懟,索性扭過頭去不肯搭理自己的男朋友,卻恰好看到了魏驍這輕輕柔柔一個吻。
女學生忍不住滯住呼吸,嘴也張成一個“o”型。
一旁的魏驍顯然注意到了她表情中的驚詫,只不過他實在沒什麽心思去管旁人怎麽想他,眼神隻牢牢地鎖在周景辭身上。
周景辭只有些擦傷,醫生說,遲遲沒有醒來大抵是因為受了刺激。
魏驍心中苦澀難當,他忍不住想,周景辭究竟是因為受了刺激才不肯醒來,還是因為不願意面對自己,才寧願深陷夢中。
他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周景辭的發絲,就像在觸摸一件珍貴而易碎的明青瓷器,而後細細地順著髮根一路撫摸過他的額頭,略過高挺的鼻子,最後捧住他清秀的臉龐,口中喃喃道,“景辭,景辭我錯了,快醒來吧。”
“景辭,我愛你,你想怎麽懲罰我都行,快醒來吧好不好?”
“景辭,寶貝,我愛你。”
許是因為養傷在床百無聊賴,又或許是因為好奇,女學生盯著他們看了很久,而後輕聲歎了口氣,眼神中,竟有幾分歆羨。
窗外,華燈初上,窗內,一片寂寥。
魏驍不知自己期待了多久,更不知道自己向他暗自發了幾回的誓,直到一旁的女生終於不再盯著他們看,直到陪床的男大學生打起了震天響的呼嚕,周景辭都沒能從夢境中重返人間。
魏驍一整夜都沒有閉上眼睛,他就著走廊外射進來的縷縷燈光,用眼神將自己的愛人描摹千萬遍。
他活了半輩子,向來不信鬼神諸佛,此時竟也忍不住祈禱起來。
他願意用一輩子所能擁有的一切福報,換周景辭安然無虞。
他願意用一輩子所有的好運,換周景辭原諒他帶來的傷害。
他沒有心思去想別的,他隻願周景辭能好好地站在他眼前。別的東西,他什麽都顧不上了。
他氣過周景辭所謂的背叛,更氣他把一切都憋在心裡,但說到底,要怪也該怪自己,是自己從未給予過愛人足以坦誠的信念。
是自己只顧著沒用的驕傲與尊嚴,一意孤行,不可一世。
縱然當初魏驍心裡對周景辭有過憤怒,可他又怎麽舍得氣他很久呢?
這世上沒有什麽能比周景辭更重要了。
周景辭就是他的命啊……
他怎麽舍得折磨自己放在心間那麽多年的愛人呢?
他怎麽能對自己的摯愛說出分手兩個字呢?
他怎麽舍得讓周景辭痛苦呢?
明明從始至終,他最想要的,莫過於讓周景辭幸福快樂啊。
魏驍好後悔,亦好痛恨自己。
後悔那個下午一時衝動下的不告而別,痛恨自己這些天對周景辭的冷酷與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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