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憶讓他心中的猛獸衝出牢籠,首當其衝的竟然是他心心念念的、要保護要守候的人。
他怎麽都想不通,一切竟會變成這樣……
魏驍幼時吃過了太多的苦,受過了太多的罪,他經歷了無數的風浪與坎坷,年近四十的他,斷然不是個感情充沛的人,可看著病床上虛弱的愛人,他的淚水便猶如開了閘的洪水,決堤般奔湧而下。
周景辭是真的想尋死。
周景辭是真的活不下去了。
一想到這個念頭,魏驍的心臟便狠狠地收縮著。憐惜裹挾著悔恨在胸腔中猛烈的翻湧著,心間的每一次跳動,都傳來針扎一般的痛楚。
他從來都沒想過要傷害周景辭的。
周景辭遲遲不肯醒來,魏驍的心便一直懸著,從昨天到現在,一直忙裡忙外,終是心力交瘁。
破曉之際,魏驍實在沒忍住,模模糊糊地癱在椅子上睡著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太陽終於穿透了薄薄的兩層藍色窗紗,灑在了周景辭的臉上,他眨了兩下眼睛,思緒與意識終於從這場沉甸甸的夢境中回籠。
他睜開眼睛,看到魏驍趴正在床邊上,頭髮凌亂的支棱著,煞是滑稽可笑。
周景辭忍痛抬起手來,輕輕撫摸著魏驍頭上的發絲,卻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這個疲倦的男人。
他想,太陽照常升起[1]。
第46章
周景辭時常會夢到那個正午。
時間之河沒能讓那日的故事有分毫褪色,反而為那時的每寸光景都染上一層厚厚的濾鏡。
每一個疼惜的動作,每一個緊張的表情,都在在場名為生死的濾鏡中歷久彌新。
那時候魏驍才念高一,剛剛模模糊糊地明白了自己對周景辭的心思,他倒也沒有多害怕,只是覺得自己配不上罷了。
他自認是個爛人,掙扎在泥濘中,“拖家帶口”的,又哪有資格對周景辭這樣的人說喜歡呢?
更何況,還是為世人所不能接受的喜歡。
魏驍想過要把這份愛藏在心裡,可每每見到周景辭,他心裡便再沒有什麽理智,只剩下要如何取悅、討好周景辭了。
漸漸地,他只能選擇疏遠他唯一的朋友。
中午,魏驍總說自己很累,一頓午飯吃得沉默寡言。
晚上,他則推脫要急著回去看店,不再去周景辭教室門口等他一起回家。
起先,周景辭總會晚上一個人跑到魏驍的店裡,哪怕自己上了一天的課累到爆炸,也想多跟魏驍說會兒話。
周景辭性格寡淡慢熱,唯有在魏驍面前,才像個十五歲的孩子。
周景辭對魏驍再了解不過,有時候瞧著魏驍對自己愛答不理,他也不生氣,反而心疼魏驍每天工作學習太過辛苦。
到底是少年心性,每當魏驍沉默不語或是推著他往外趕,他總會拽著魏驍的胳膊,一會兒問“你怎麽都不說話”,一會兒則“哥哥、哥哥”得喊魏驍。
每當魏驍聽到周景辭叫他哥哥,他都能感到有小貓的爪子在一下下撓著他的心臟。他忍不住心神動搖,放任自己做出更過火的事情來。
日複一日,終是沒什麽長進。
這天晚上,周景辭依然背著自己的書包跑到魏驍店裡,拉著魏驍的袖子跟他說些沒什麽營養的閑話,魏驍心裡癢極了,可他下定了決心,周景辭的人生,不該與自己牽扯。
他直勾勾地望著周景辭清秀的臉龐,堪堪壓抑下自己心中激蕩的愛意,陰著張臉,將周景辭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掰下來,聲音低沉,“我很累了,別打擾我。”
周景辭不明就裡,他性格內斂,平日連相熟的朋友都沒多少,僅存的熱忱,統統用在了魏驍身上。
魏驍的話澆滅了他心間的小火苗,卻還幻想著魏驍只是與他鬧著玩、來玩笑。
他低著頭坐在魏驍身邊,雖是難堪,卻不肯離開。
魏驍打定了主意,好不容易硬下了心腸,他皺著眉頭,說,“你好煩啊,快走吧。”
周景辭一怔,過了幾秒鍾,才抬起頭來,眼神中帶著些迷茫,他的嘴長了又合,卻說不出話來。
魏驍從小待他極好,自從熟識以後,再沒對他講過一句重話。此時乍一聽到魏驍口中的冷言冷語,周景辭自是難堪羞愧。
他的臉飛快地紅了起來,連帶著耳朵,都紅得發紫。
魏驍一把將他從椅子上拽起來,大聲吵嚷著,“快走,快回家。”
周景辭懵懵地,隻盯著魏驍的臉,不說話,也不肯動彈。
魏驍深深吸了口氣,扯著周景辭就往外推。
魏驍力氣極大,此時又下了就此疏遠的決心。周景辭的胳膊被他捏得生疼,衝魏驍喊道,“哥哥!你幹什麽!”
魏驍一愣,倏地松開自己捏緊周景辭胳膊的手,他清了清嗓子,說,“你別叫我哥哥。”
明明是兩個再簡單不過的字節,每一聲落在魏驍的心裡都好似情歌。他受不了。
說完這話,兩個人都沉默了幾個瞬間。
魏驍不再逼周景辭離開,周景辭亦不再堅持。
周景辭吸了吸鼻子,再開口時竟是異常的沉穩冷靜,“好,我回家了。”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周景辭走後,魏驍反而心中酸痛起來。
明明這是他想要的啊。
明明這是他所求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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