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嵐當了一輩子的老師,珠簾炮彈,叨叨起來沒完沒了。
魏驍被她吵得腦仁兒疼,卻還只能伏低做小。
最後,等老太太說得嘴唇發幹了,魏驍才接過話茬,“景辭給您的錢您拿著花就行,千萬別放在心上。您二老過得舒坦,我和景辭也就放心了。”
掛了電話後,魏驍摸了摸周景辭的發絲。
他心裡想了許多,諸如周景辭是懷著何等的心情把銀行卡塞進父母的手裡,又是以何等的心情站在那條噩夢般的馬路上,等待著多年前的噩夢重演。
周景辭一直沒講話,亦沒再吃什麽東西,直到華燈初上,直到夜深人靜。
晚上,魏驍依舊是睡在椅子上。
周景辭本想勸他回家去,左右自己的傷沒什麽要緊的,可當他看到魏驍眼裡的悔恨無措時,話堵在嗓子裡,就再也說不出口了。
周景辭呼了口氣,沒再言語。
翌日,魏驍又拜托了醫生來為周景辭做檢查,而後就辦理了出院手續。
周景辭的腿到現在都還是軟的,走路都磕磕絆絆,魏驍心裡一酸,在他面前蹲下身子,將周景辭背在自己寬厚的背上。
他們沒在J城滯留,直接開車回了北京。
停下車後,魏驍把周景辭從副駕駛抱了下來,將他穩穩地放在床上。
周景辭身上有傷,沒法洗澡,魏驍就拿了條濕毛巾替他擦拭,從頭到腳,不放過每一寸肌膚,溫柔繾綣。
周景辭沒說什麽話,直到魏驍替他換好了衣服,又在地上鋪好了被褥打算在地板上睡,周景辭才突然坐起身子,拉住他的手。
魏驍回過頭來望著周景辭,接著蹲在了他面前,輕輕撫摸著周景辭的頭,“怎麽了?”
周景辭垂下頭去,他皺了皺眉頭,小聲說,“我是真的想尋死。”
他站在馬路中央,不是為了舊日重現刺激失憶的魏驍,更不是因為一時的想不開,他是切切實實得活不下去了,真真切切的要一死了之。
魏驍身體一怔。
他沒想過周景辭會突然講這個。
簡簡單單幾個字,像鏽頓的鋼針一般生澀地插進魏驍的心臟中,尖銳的刺痛過後,綿密的疼從心間擴散開來。他身體不自然地顫了兩下,旋即尷尬地苦笑了兩下,盯著周景辭蒼白的面容,說,“景辭,你是真的恨我。”
周景辭側過頭來,捧住魏驍的臉,喃喃道,“是啊,我是真的恨你。”
第48章
周景辭眼神裡一片空洞,他驀地笑了一下,說,“我真的恨你,恨到一天都不想活在這世上。多一天都是折磨。”
“我好想死在你面前,就算變成一灘血肉模糊的爛泥也無所謂。”
“若你因此想起來了往事,那我就要你後悔一輩子。”
“若你想不起來,能讓你愧疚一輩子,做一輩子的噩夢,倒也不錯。”
周景辭不若魏驍一樣桀驁不羈,他素來沉穩冷靜,可唯獨對待這份貫穿了他一大半人生的感情,豁出了自己幾近全部的衝動。
少年時掙脫社會的規則與一無所有的魏驍在一起是這樣,畢業時放棄讀博孤注一擲加入易購也是這樣,現在人至中年更是如此。
周景辭的愛情裡沒有折中。
魏驍聽了這話渾身一顫,他用力地將周景辭箍在懷裡,堪堪抵禦著心尖傳來的疼痛,他輕輕撫摸著周景辭的發端,“寶貝,恨我才不該尋死的,活著好好懲罰我不好麽?”
反正無論周景辭要怎麽罰他,他都只有引頸受戮的份兒。
周景辭卻隻搖搖頭,厚重的酸澀堵在喉嚨,什麽話都說不出了。
魏驍依然是深深地望著周景辭,溫聲說,“沒關系,寶貝,恨我也沒關系。我愛你就夠了。”
周景辭稍稍從魏驍的懷抱中撤出來,就那麽定定地望著魏驍,似要把他看透,滯了好一會兒,才輕聲問道,“那你呢?你恨我麽?”
魏驍怔住了,過了幾秒鍾,他抓住周景辭的手,放在嘴邊,嘬了一口,說,“不恨。”
周景辭皺了一下眉頭,垂下頭去,須臾過後,換了副說辭,“你恨過我麽?”
魏驍站起來,俯下了身子,將周景辭摟到胸前,一邊親吻著他的頭髮,一邊輕拍著他的後背,溫聲說,“沒恨過。景辭,我愛你。”
“就算……就算是那天你在董事會上……”魏驍頓了一下,選了個不會刺激到周景辭的詞,“氣我,就算是那樣氣我……我也從來都沒想過要離開你。”
“景辭,你知道的,就算生你的氣,我也不舍得氣你太久啊……”
“寶貝,快點好起來好麽?我什麽都願意給你,什麽都願意為你做。”
對魏驍來說,周景辭就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比他的事業與野心重要,亦比他自己的命重要。
他想要周景辭健康快樂,想給周景辭幸福。他願意用自己的健康換周景辭長命百歲,願意用自己的幸福,換周景辭平安喜樂。
愛都來不及,怎麽會恨呢?
周景辭撲在魏驍懷裡,他的淚簌簌地往下淌,肩頭不自然地抖動著,壓抑著自己粗重的喘息聲,拚命不發出聲響。
魏驍坐在床邊,將他扣在懷裡,“不哭啊,寶貝,不哭。我愛你……我愛你。”
周景辭的淚打濕了魏驍的衣服,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劇烈而尖銳的疼痛從心臟蔓延開來,放射到全身的每一處肌肉,連指尖和腳趾都叫囂著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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