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辭知道,自己做錯了許多,或許他壓根不配被魏驍愛著,更不配得到這個人的信任。可事到如今,周景辭都不肯相信,魏驍真的會一個交代都不給他就徹底與他決裂。
他們在一起了二十年,從青蔥少年,到人至中年。就算魏驍徹底對他失望了,就算魏驍不再愛他了,也不會一句話都沒有,就這麽完完全全地消失在他的生命裡。
他早就不是小年輕了,魏驍知道他經不起折騰。
然而他還是擔憂的。
擔憂魏驍喝得爛醉酩酊,擔心魏驍不好好吃飯,擔心他原本就脆弱異常的腸胃,擔心他為易購緊繃了二十幾年的神經……
魏昭見周景辭惶惶不可終日,每每晚上從實驗室回來後,都會先去周景辭那裡坐坐。她不懂發生在自己兩個哥哥身上的事情,也不懂什麽經商與股權,隻覺得對自己的兩個哥哥而言,最大的矛盾不過是日常瑣事而已。於是,她一派天真地問,“你跟我哥吵架了?擔心我哥出去鬼混?”
周景辭一張臉慘白,他咬了一下嘴唇,搖了搖頭,悠悠地說,“我們鬧了很大的矛盾。但是我不擔心出去鬼混。他,他不會跟別人好的。”
說他過分天真也好,說他太過自信也罷,周景辭心裡知道,就算魏驍不肯要他了,也不會不給自己留下隻言片語就人間蒸發;就算魏驍恨透了他,也不會還沒明明白白地說分手就與別人在一起。相愛二十載,這點對彼此的了解他還是有的。
魏昭雖時常看不慣魏驍的做派,但這種原則性的問題上,她是信任自己親哥的。更何況,她眼睜睜地看著周景辭與魏驍一步步走到今天,他們倆的感情,是斷不了、分不開的,他們是朋友,是兄弟,是戰友,是愛人,是彼此大半的生命,是斷了骨頭連著筋的存在。
於是,魏昭安慰道,“哥哥你別擔心了,我哥他興許只是出去散散心,這裡是他家,他的親人都在這裡,能去哪?”
周景辭這才緩過神來,他想,是啊,魏驍活到三十六歲,所有的親人,就只剩下了自己與魏昭。他還能去哪呢?
可心底裡浮現的不安,跳動的右眼皮,無一不把他推入更深的憂慮之中。
周景辭不想魏昭擔憂,他虛虛地笑了一下,說,“昭昭你回去吧。我沒事。”
魏昭不情不願地看了他兩眼,再想說什麽,卻被周景辭往外推,“快回去吧,好好休息。”
洗漱後,周景辭躺在床上,一整個晚上,他都沒能入眠,睜著眼從天黑熬到了天明。
魏驍不在的日子,他都睡不好的。
夜太漫長,周景辭想了許多,那些本以為會在歲月之河中褪色的片段,那些藏匿在時間之漏中的往事,電影一般在腦海中輪番播放。
魏驍從小疼他愛他,他們在一起的日子,就算再辛苦、再難熬,魏驍也總會把一切都讓給他。這一次,周景辭卻什麽都不想要了,他隻想魏驍回來,回到自己身邊。
還記得魏驍少年時活得艱辛。有一次,周景辭隻肖得一眼就看出了魏驍頭上青紫色的腫脹,他早聽聞魏軍脾氣不好,整日因為什麽勞什子保健品的事情與人爭吵,卻沒想到他對自己的兒子,也是這般冷厲無情。他的心忽地顫了兩下,想伸手摸一摸魏驍頭上的包,最終卻只是虛虛懸著手,不敢碰。
魏驍瞧他這副樣子,覺得有點好笑,他摁住周景辭的手,摸著自己的頭,“不疼了。”
周景辭撇撇嘴,怎麽可能會不疼。
魏驍眼神中閃過一絲狡黠,對周景辭說,“你吹吹,吹吹我就不疼了。”
周景辭心腸好,對魏驍又是全心信賴,聽魏驍這麽說,他就真的將嘴湊了過去,溫熱的氣息濕濕熱熱地打在魏驍的額頭上,魏驍心裡癢癢的,又覺得周景辭果真是蜜罐子裡泡出來的孩子,連呼出的空氣都是甜的。
魏驍家裡的情況一日不如一日,周景辭每日看著魏驍身上的傷痕、眼下的烏青,只有心疼的份兒。他幾次偷偷往魏驍包裡塞錢,有時是一塊兩塊,甚至還有過十塊八塊,可魏驍每每都皺著眉頭,對他說,“以後不要這樣了。”
魏驍待周景辭極好,很多時候,周景辭甚至覺得魏驍對他比對自己的親妹妹還好,全然是把自己當做弟弟一樣。自從熟悉以後,魏驍就再不曾對他冷言冷語,而唯有自己想要給他錢或是買店裡的東西時,魏驍會收起平日玩世不恭的模樣,一板一眼地對自己說,“我不要你的錢,也不賣給你東西。”
魏驍不許他買店裡的東西,小到一根冰棒,一塊兒橡皮,大到周景辭書桌上擺的台燈和水杯,魏驍向來都是一概送他。
周景辭心中感念,卻也很是難為情,久而久之,便再也不敢向魏驍提起錢的事情了。
後來,有一次,魏驍整整一個禮拜都沒來上學。周景辭心急如焚,可魏驍家沒有電話,周景辭再擔心都聯系不上。周景辭等了三天,第四天實在沒忍住,翻出班裡的家校聯系卡上的地址,準備親自去魏驍家裡找他。
周景辭一直害怕魏軍的陰岑凶悍,所以來之前特地朝他家的店裡瞅了眼,確定魏軍此時正在店裡瞌睡,才敢找上門去。
周景辭與魏驍關系雖好,魏驍卻從來不帶他回家。周景辭自然知道這是什麽原因。所以,這還是周景辭第一次找上魏驍的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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