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越開學前,李越和跟陳遠帶著陳越去了塞班島。
北馬裡亞納群島四季常夏,空氣清新,水清沙幼,海水七色,是海洋中的綺麗珍寶,是大自然的瑰麗饋贈。李越和年少時跟李澤旭一樣,最是“好山好水好無聊”的信奉者,所愛之處無一不是繁華之境,少有流連於自然風光的體驗。而隨著年紀漸長,又加之陳遠的潛移默化,他逐漸體會到山河湖海間的韻味,便也愛上了隨時出去走走轉轉。
海風徐徐,陽光明媚,李越和躺在沙灘上,月余的陰霾盡掃,對陳遠也多了幾分和顏悅色,溫聲道,“以後該多來幾次海島。”
陳遠點點頭,“你若喜歡,寒假帶著陳越來這兒過年,也算避寒了。”自他從上海回來,李越和對他的態度跌至冰點,加之兩個人忙於照料老人,少有心平氣和坐下說話的時候,此時李越和如此心平氣和的跟他講話,他竟平白多出幾分受寵若驚的心態。
那日後,他們兩個再沒提起陳遠那失聯的三十個小時,有些事情卻都是心知肚明。他們都在等待著,或發酵,或平息。他們知道,這個節點已經不遠了。
晚上他們分別睡在床的兩邊,明明是伸手可及的距離,卻隔著一整個天地。
陳遠會湊到李越和身邊,試圖把他圈到自己懷裡,然後被李越和不動聲色的擋開雙臂。他隻得苦笑,在黑暗裡握緊雙手。
夜裡,陳遠會聽著李越和的呼吸漸漸平穩,沉重,感知他陷入睡眠,然後在夢中不得安寧,輾轉掙扎,隨後他會再次將李越和摟進懷裡,撫摸著,安慰著,直到李越和在他溫暖而熟悉的懷抱中走出夢的困境。
第二天一早,李越和在陳遠的懷裡醒來,則會面色不善的伸手將陳遠的胳膊拍開,然後低聲說,“別碰我。”
陳遠這次卻沒松開手,吻住他的脖頸,低聲說,“越和,還沒氣夠嗎?”
李越和掙扎了兩下,卻逃不脫陳遠設置的藩籬,心中氣惱,卻不再去費無謂的力氣,帶著幾分玩味的說,“陳遠,裝作這幅樣子,不累嗎?”
陳遠眼睛紅了一圈兒,低聲問,“我沒有裝,也不會累。越和,跟你在一起一輩子都不會累。”
李越和覺得可笑,發出兩聲譏笑,“你愛怎樣說,就怎樣說吧。”
陳遠湊過去吻他的嘴唇,卻遇上一記耳光,在這靜謐的空間內,格外響亮。
另一張床上的陳越突然睜開眼,盯著李越和。
李越和突然有些心虛,咬了咬嘴唇,一下放松了緊繃的軀體。
陳遠回頭去看陳越,不知道這出戲該如何收場。
陳越眼裡含著淚,帶著幾分怒火,又夾著幾分委屈,吼道,“好不容易出來度假一次,你們就不能,就不能不吵嗎?”
李越和走下床來去抱陳越,卻被陳越伸手推開,他頹然蹲在陳越的面前,想要伸手摸摸陳越剛起床後的呆毛,卻半空中收回了手。他緊張得有些顫抖,末了才說,“是我不好,以後媽媽不會這樣了······”
陳越拽住李越和的手,問,“你不是跟我拉過勾,不會離開我嗎?”
李越和抱住陳越,伸手去撫摸他的後背,柔聲說,“是媽媽不好,媽媽以後不會再跟爸爸吵架了,好麽?”他愧疚難當,隻覺得天旋地轉,毫無招架之力。
正當混沌之際,陳遠在後面撐住他的身體,他下意識的想避開,卻想起剛剛才對陳越做出的承諾,於是放松了身體,歪歪的靠在陳遠身上。
他竟沒想過,這月余以來的劍拔弩張,對陳越來說是怎樣的刺激和傷害。
陳遠摸了摸兒子的頭髮,溫聲說,“爸爸媽媽怎麽會不要你,整天瞎擔心什麽。”
陳越委屈極了,撲在李越和懷裡,悶悶的說不出話來,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李越和歎了口氣,國內同性不能結婚,不僅是兩個人的遺憾,對孩子更是一種長久的傷害,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無一不彰示著孩子對這種不帶有法律效力的家庭關系的緊張。饒是兩個人恩恩愛愛,孩子仍會擔驚受怕,更何況此時兩個人的關系如履薄冰?陳越自是時時憂慮,唯恐變成單親兒童。
想到這裡,李越和愈發覺得對不起兒子,連帶著對陳遠也好了許多。
李越和有意的收斂了對陳遠的滿腹怨恨,三分偽飾七分習慣,恢復到了以往對陳遠的模樣。
晚飯後,陳遠包了遊船帶著李越和跟陳越出海,漫天晚霞下一家人緊緊依偎在一起,各自的心事在這一刻拋之腦後,惟願他們能夠一生相守。
回到度假村後,陳遠長腿長手地將李越和跟陳越攬在身前,李越和窩在陳遠懷裡,低聲跟他們講著萬歲崖和自殺崖的典故。
“當年美軍攻擊塞班島的日軍基地,日軍難以抵禦,退至島嶼最北端。為了逃避被俘虜的命運,島上的日本人無論男女老少,全都跳崖殉國而亡,從此那裡便被命名為萬歲崖。後來戰爭結束後,日本人為了悼念死在這裡的同胞,在萬歲崖和自殺崖旁邊分別樹立了觀音像慰靈塔和和平紀念碑······”
一段血淋淋的往事,讓這座安寧的小島平添幾分慘烈波瀾和殉道者的悲壯。
陳越有些不解,問道,“他們是為了國家而死嗎?”
李越和思索了片刻,給出了否定的答案,“我想不是這樣的,或許他們更多的是為自由而死,不自由,毋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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