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同學隻背著一個書包,行李被褥一早被父母安置好,父母卻仍覺不放心,在背後聲聲叮囑著吃好喝好別擔心錢。
那同學應得敷衍,口中哼哼唧唧,連頭都不回一下。
盛澤突然覺得羞愧,他下意識的弓了弓腰,又藏拙般的將臉藏在印著紅花的被褥後面。
他知道,自己與這些同學,是不同的。
這些年,他出落的愈發秀氣,每次回家,總能聽到左鄰右舍對他嘖歎,“小澤長的這般好看,天生是要當大明星的。可惜了,可惜了。”
剛開始,他心中得意極了,覺得自己天資異稟,生來就是站在舞台和閃光燈下的天之驕子。慢慢他從旁人奇怪的目光和欲言又止中悟出了他天生明星臉不是重點,後面的那句可惜了才是。
他開始迷茫,又加帶著對命運的怨恨和憤懣。
他不愛學習,也不知道學習的意義是什麽,他靜不下心去跟題海搏出一條血路,也看不到這條路的終點會通向何方。
盛澤12歲那年的冬天,盛父在一次醉酒後倒在家門口的池塘裡,永遠的結束了他荒唐的一生。
屍首是隔壁鄰居撈上來的,已經臭了,浮在池塘上,像頭水牛。
盛澤躺在地上哭了許久。他想,他的確是愛著自己父親的。
母親姍姍來遲,身邊還跟了另一個男人,是一起打工時認識的。
這些年,盛澤對母親有些淡漠。一方面他感念母親在外的勤勞,給他換來了些許喘息之機,另一方面時間和距離又讓她對母親陌生多於感情。
母親和叔叔操持完盛父的喪禮,便匆匆走了,說是工地上抽不開身。
他沒太多言語,只是渾然點點頭。
他依然坐在教室的角落,不說話,也不學習。
時間對他而言變得毫無意義,他已然看不懂昨日今朝的區別,更抓不住虛無的明天。
再後來,他攥著母親寄來的五百塊錢,一個人踏上了開往浙江金華的綠皮火車。
他知道,這條路的終點,有個叫橫店的地方等著他。
來到橫店,他才見識了這條路到底有多難走。沒錢、沒人脈、更不是科班出身,他就只能日複一日的充屍體演龍套,別說台詞,連一個照見臉的鏡頭都不曾有。
他拿著一天50的工資,睡著橫店裡30塊錢一晚的招待所,吃著劇組裡又冷又硬的盒飯。
他依然是看不到希望的,但除了拚命他別無所有。
他死命盯住每一個出演的機會,把握一切機會聽導演給演員講戲,他知道,如果20歲前闖不出個名堂,未來只會越來越難。
再後來,他遇到了陳遠,來到了北京。
他在窮困潦倒之際,看到陳遠迎著那日的光朝自己走來。
陳遠會認真聽他說的每一句話,陳遠會為他做西紅柿炒雞蛋,陳遠會安慰他,也會勉勵他。
陳遠的手乾燥而溫暖,陳遠的肩膀厚實而可靠。
他想,他是愛著陳遠的。
他無暇去顧及另一個男人,更無暇去考慮那個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他只知道,一個人是這樣的苦,沒人愛是這樣的疼。
他本是陰溝裡的蟲,卻在見到陽光的刹那,再也接受不了黑暗和寒冷。
他搞砸了一切,卻不再後悔。
14歲的他,隻身前往橫店,搏一個未來;16歲的他,終於見到了人間的光;17歲的他,有了自己的事業,卻也搞砸了人生第一次的愛情;而30歲的他,終於在兜兜轉轉後,接受了人生。
這些年,他紅過,也落寞過,得意過,也失意過,他終於學會了坦然接受。
他沒有萬人空巷的人氣,卻也在娛樂圈有著一席之地,他沒拿過什麽大的獎項,卻也算得上演技不俗的代表。
他不再去搏什麽紅透半邊天,只是坦然的過活,拍戲,吃飯,睡覺。
他不期待戀情,也愛不上哪位。
他時常會在網絡上搜索陳遠的名字,偶爾連帶著李越和。可得到的訊息卻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前塵舊夢。
他有時覺得自己這樣很可笑,卻又忘不了、放不下。
年紀漸長後,他時常會夢到自己的父親,漂浮在池塘上,散發著惡臭;又時常會夢到五年級的那個夏夜,月光下牽著自己的手,手心裡是黏膩的油漬,周身是煙酒之氣。
他想,這就是他的一生了。
第六十九章 番外三歲月悠長,唯愛永恆
定居美國的第三個年頭,陳遠終於說出了一口流利的英語,雖在發音上尚有問題,但日常的交流卻不成問題。他還拿到了自己的碩士學位。曾經的影帝如今穿著碩士服站在相機前時,不由得生出幾分羞意,衝李越和露出一副僵硬的假笑。
快門聲“啪嚓”響起的刹那,陳遠心裡顫了一下。每當李越和全神貫注做一件事情時,他總能感受到一種直擊心臟的美。
陳遠便朝他走去,拉著他的手,放在嘴邊親了親,說,“我哥哥真好看。”
李越和頓了一下,沒說話,伸出手來擦了擦他額上的汗,過了一會兒,才溫聲說,“今天我們阿遠畢業啦。哥哥能親眼看你畢業,真的很開心。”
李越和認識陳遠時,陳遠還是個大學生,在北京沒有一磚一瓦,除了一腔熱忱和自己的努力勤奮外一無所有。最初兩年的時間,他對陳遠愛答不理,明明每天都見到,卻毫不在意。那時,他甚至不知道陳遠到底是何時穿上了學士服,更遑論親眼見證他畢業。後來,李越和心中不無惋惜。如今,他終於成了那個見證陳遠取得學位證的人,頗有幾分得償所願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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