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誒?萬元,怎麽來了不出聲啊?”
萬元回過神,抓了抓後腦杓,“張老師,沒打擾到您吧?”
學校的宿舍不大,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個衣櫃,足夠將這小屋子給佔滿了,張洵把人引進屋,又忙著給萬元泡茶。
“張老師,我想跟你借幾本書。”
張洵一聽,忙停下手上的動作,當老師的最樂意見到的場面就是有人主動學習。
“你願意學習是好事,你要看什麽書自己挑。”張洵指著書架,“我還是建議,你先從認字開始。”
看張洵這麽熱情,萬元有點不好意思了,“不是我看,你知道那個許縉雲吧,他看,他整天待在院子裡也沒別的事兒做,我要沒空去看他,他一個人悶得慌,他認識字,他都讀過高中的。”
“哦!”這兒地方不大,張洵沒見過許縉雲這人,但多少也聽過他的旁人提起,好像腿不行了,“可惜了,讀過高中的,沒想去高考嗎?”
萬元連小學都沒畢業,高中在他這兒已經是最高學歷了,哪兒想過什麽考高,但許縉雲不一樣啊,他想沒想過高考啊?他要考的話,興許能考上。
山裡的學校最缺的就是教學資源,這些書都是張洵從城裡帶來的,自己翻來覆去不知道看了多少回,書皮都翻得又舊又破的。
萬元也不知道裡頭都寫了啥,拿上幾本看著順眼的,臨走前還借走了張洵的字典。
家也沒回,萬元直奔許縉雲的院子,他是個急性子,心裡藏不住事,也沒跟許縉雲賣關子,把懷裡的書拿給他看。
“給你的,我跟學校的張老師借的,回頭你看完了,我再給你換其他的,我怕你一個人悶得慌,你識字,看看書,解解悶。”
腿上的殘疾將許縉雲困在了這個院子裡,更可怕是精神上的貧瘠,要一個讀過書,見過世面的人,過著井底之蛙的生活,那種痛苦遠超過了身體的殘廢。
許縉雲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封面,“謝謝。”
“這有什麽好謝的,跟我客氣什麽?”萬元湊到許縉雲身邊,他現在挺愛跟許縉雲待一塊兒的,有啥也願意跟許縉雲說說,“原本打算十五走的,我姐的事兒沒個結果,金民娘又住進了衛生院,一時半會兒也走不了了。”
兩本外國小說,一本蘇軾的文集,還有一本字典,這本許縉雲用不到,他默默聽著萬元說話,隨後開口問道:“萬元,我教你識字吧?”
萬元有點意外,借字典的時候,他確實抱著學習的態度,但自己基礎一點沒有,沒太好意思向許縉雲開口,他不求有多大的學問,只是出門在外認得字會少吃很多虧。
“那敢情好啊!”萬元攀住許縉雲的肩膀,“許縉雲,不怕你笑話我,我自己的名字湊在一塊兒我還得認半天,分開了誰也不認識。”
許縉雲笑了笑,彎腰撿起地上的樹杈,在泥土上寫下了“萬元”這兩個字,隨後把樹杈遞給萬元,讓萬元依葫蘆畫瓢。
萬元握緊了樹杈,歪歪扭扭地照著寫了下來,他名字比劃簡單,看著還像那麽回事。
“許縉雲,你名字怎麽寫的?我以後要是出了門,我就給你寫信,我長這麽大還沒給人寫過信呢。”
許縉雲笑容有些凝固,很快又整理好心情,拿過樹杈寫下了自己的名字,“許縉雲”這三個字比“萬元”複雜得多,萬元照著寫都非常的吃力,手背上青筋暴起,手裡的樹杈都快被他掰折了,就這用蠻力的樣子,不像是學寫字,像是跟著樹杈有仇。
“放松。”許縉雲捏著萬元的手腕,重新調整了一下萬元拿筆的姿勢,“寫我的名字不急,先學會拿筆吧。”
第11章
要糾正萬元的握筆姿勢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他平時很少用到筆,不存在什麽錯誤的固定習慣,只是大概不太習慣被壓著中指的感覺,在許縉雲給他調整握筆姿勢後,他又會漸漸將樹枝攥在手心裡。
“這樣不行。”許縉雲朝萬元靠近了些,胳膊繞過萬元的肩頭,手掌覆蓋到了萬元的手背,像是教幼童一樣,手上得用力牽引著他,“放松,別太緊張。”
濕熱的呼吸掃到了萬元的頸子,在這寒冷的冬天,這樣的溫度著實叫人很難忽視,他有點怕癢,縮了縮脖子,很快便適應了後背的許縉雲。
一遍遍的練習,許縉雲偷偷松開了萬元的手,但還保持著虛摟萬元的姿勢沒動,側頭注意著萬元的表情。
萬元很認真,眉頭緊鎖,兩個不怎麽複雜的漢字,他反反覆複地寫著,起初,他和剛學寫字的小娃一樣,把這兩個字寫得很大,在許縉雲的示范下,才逐漸將字體縮小了些。
樹杈一直抵在中指上,萬元又不能完全放松下來,沒過多久,他的右手便有點抽筋。
“哎呀。”他捂著手腕,往身後一靠,靠到了許縉雲的胸膛,他的第一反應是放松身體,而不是躲開,嘴裡嘟囔道,“這比下地乾活還累,我揮鋤頭還得揮倆小時呢,寫個字一會兒的工夫手就抽筋了。”
許縉雲輕笑了一聲,握住萬元的手揉著他虎口的位置,“你太緊張了。”
許縉雲手就是沒做過粗活的,比萬元他們鎮上的女人還要細膩,一想到城裡長大的他,現在在這兒受苦,萬元替許縉雲不值。
“你呀,要是能在學校教個書也行。”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