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遲的臉頰,在沈書意的掌心蹭了蹭。

掌心微癢，沈書意取笑他：“這麽大的人還撒嬌呢？”

嘴裏這麽說着，指尖寵溺地卻是摸了摸小孩兒的臉頰。

顧遲順手圈住沈書意的腰間，将臉埋在後者的脖頸處,聞見他剛才在T恤上嗅見的香氣。

果然還是哥哥身上的氣息最好聞。

沈書意唇角微掀。

都比他還要高了,還這麽喜歡撒嬌。

“你這次放幾天的假？”

“加上周末,一共四天。”

沈書意有些驚訝：“這次放假的時間這麽長？”

“高聯考,路上一天,回去一天,其實也就才兩天。”

顧遲的聲音悶悶的。

爲什麽哥哥要選擇當歌手呢？

總是不在江城,全國到處去飛。

顧遲想起,他在電視裏看見的在台上唱歌的書意哥——

舞台上的書意哥,的确好像在發光。

書意哥是真的很喜歡音樂。

“行啊。算得還挺清楚。算了，來都來了。今天過後,我這一期的錄制就結束了。晚上跟明後天，我帶你在芒城逛逛？”

“這樣的話，書意哥會不會太累了？”

沈書意失笑。

這是知道他這是氣消了,所以稱呼又變回書意哥了？

青春期男孩子的情緒，果然就像是二月的天，捉摸不定。

沈書意故意逗他：“那我們不玩了,晚上就回江城。”

“好。”

沈書意将信将疑,“這是你第一次來芒城吧？就不想到處去玩一玩？”

像是小遲這個年紀，是最喜歡玩的時候吧？

顧遲垂眸：“哥哥已經很久沒回家了。”

…

回家”這個詞聽得沈書意鼻尖蓦地一酸。

小遲是把他的那間公寓，視爲他們兩個人的家麽？

也是。

這幾年,他在小遲那兒待的時間的确比他自己家都要多。

“對不起啊。是哥哥不對。哥哥這段時間真的有點忙。這樣，我們先陪你在芒城玩個兩天。大後天我跟你一起回江城？好不好？”

顧遲将信将疑：“書意哥有檔期了？”

沈書意：“……”

沒有。

就算是今天錄制完節目，他明天也還有一個訪談,跟雜志的拍攝。

地點也都是在芒城。

隻是訪談跟雜志的拍攝各自半天的時間就夠了，應該能抽出時間帶小遲稍微去逛一下。

大後天他有個活動在海城，可以先回江城，到時候再坐飛機趕去海城，隻是麻煩點而言。

“對了，你這個點到，你是不是飯還沒吃？”

眼看小家夥情緒不對勁，沈書意趕緊岔開話題。

…

顧遲的确還沒吃過飯。

沈書意給點了外賣。

現在是用餐高峰期，外賣派送沒這麽快。

等外賣的功夫，沈書意稍微收拾了下化妝台。

顧遲坐在化妝台前趕作業，沈書意則坐在他邊上，手裏拿着手機，用手機查芒城哪裏比較好玩。

雖然他來芒城挺多次的，但是每次行程都很滿，根本沒有時間逛。

“叩叩——”

“應該是外賣來了，我去開門。”

沈書意放下手機，起身去開門。

來的的确是外賣沒錯，不過跟外賣一起出現在門口的，還有經紀人宋離。

“你好，請問是沈……”

“是我們點的，給我吧。”

外賣人員向沈書意确認是不是由他下的單，宋離沉聲打斷外賣人員的話，并且從外賣小哥的手中接過外賣。

房門關上，宋離語氣焦急地問道：“書意，你是不是跟姜羽起沖突了？”

沈書意從宋離手中拿過外賣，眉頭微微皺了皺，他把外賣放在另一張空的化妝台上：“姜羽去找了節目組嗎？”

“聽你的語氣，你是真的跟他起了沖突了？你實話告訴我，他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

“是他自己弄的。”

聽見不屬于沈書意的清冷少年音，宋離倏地轉過頭。

看見乖巧地坐在化妝台前寫作業的顧遲，很是吃了一驚：“小遲？你怎麽在這裏？”

宋離進門後隻顧着問沈書意跟姜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壓根沒注意到房間裏多了一個人。

沈書意：“說來話長。是不是姜羽跟節目組說了什麽？”

宋離眉頭緊鎖：“他要是真的隻是找了節目組，這事還比較好辦。”

沈書意拆外賣的動作一頓。

什麽，意思？

…

姜羽的臉受了傷。

七八公分長的劃痕，想要人不注意都難。

恰巧，節目組今天安排了媒體采訪。

媒體跟節目組工作人員都都在問姜羽臉上的傷是怎麽回事，姜羽隻是不肯說。

還是姜羽的粉絲大聲地告訴節目組跟現場媒體，姜羽臉上的傷是沈書意造成的。

有晚到的記者證實了這名粉絲的說法。

原來，姜羽從休息間跑出去的時候，門外剛好有記者跟粉絲。

粉絲跟記者都親眼目睹姜羽從沈書意休息間跑出，記者還拍下了姜羽捂着臉頰，低着腦袋，從休息間跑出的畫面。

沈書意這個時候，才終于明白，剛才經紀人宋離的那句要是姜羽真的隻是找了節目組，事情還比較好辦是什麽意思。

如果姜羽隻是把事情鬧到節目組那裏，節目組會從中調解。

然而，記者跟媒體的介入，隻會把事情鬧大。

将外賣從袋子裏取出，讓顧遲先吃飯。

休息間有監控，沈書意并不太擔心：“姜羽說，他的傷是我造成的？”

“壞就壞在這裏。無論記者跟媒體怎麽問，他隻是低着腦袋，讓大家什麽都别問了。你說，他這個等于直接承認，他臉上的傷就是你造成的有什麽區别？”

“有區别。如果他明确告訴現場媒體跟記者以及工作人員，他的傷就是書意哥造成的，一旦我們這邊拿出證據，那他就是公然撒謊。但是，他沒有承認，又沒有否認，到時候我們這邊如果拿出證據，他也大可以說，他從來沒有說過他的傷跟書意哥有關。

相反，在大家都認爲他的傷是書意哥造成的，他不願言明的态度，反而會讓不明就裏的人，以爲他是迫于某種壓力，或者是哪怕書意哥弄傷了他，他都還在想着怎麽不讓事情鬧大。無論是哪種可能，都隻會讓輿論的天平傾向他。”

所以，不是沒有區别，而是天差地别。

顧遲頭頭是道的分析，把宋離跟沈書意兩個人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宋離仔細想了想，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小遲你說得很有道理。不過姜羽說真的，我覺得姜羽城府沒那麽深。但是也不好說……姜羽是沒那麽多心機，不過他身邊的人都不是省油的燈。還有，小遲，你一個高中生怎麽懂這麽多？”

顧遲坐到化妝台前，打開盒飯，歪着腦袋，想了好一會兒：“天資聰穎？”

反正就是稍微過一下腦子，就想到了。

宋離：“……”

對于回回都考年級第一的來說，自誇“天資聰穎”這件事，好像還真的不太好反駁。

沈書意本來因爲姜羽的事，心裏多少有點堵，聽到這裏，沒忍住笑出聲，他摁了下小孩兒的腦袋：“先吃飯再說。”

…

“宋哥，你知道星芒台的監控室在哪裏嗎？就像小遲說得那樣，這件事，隻要調一下監控就可以了。我想去監控室調一下監控。”

監控的事，宋離也想到了。

他專門回來休息室，除了要過來先跟書意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就是爲了打算去一趟監控室。

“你先别去。我去。節目組把記者都給請走了。你這一出去，萬一有媒體記者還沒離開，被堵住，一不小心說錯了什麽，反而容易被拿來做文章。

小遲，你替我看一下你書意，别讓他出去。如果有人敲門，暫時由你先去開門，先問清楚是誰。如果對方不肯說，你就不要開門。在娛樂圈這種地方，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會被無限放大。現在這種情況，還是謹慎點好。”

“嗯。”

顧遲點頭，認真地應了一聲。

因爲有監控，沈書意原本并不怎麽擔心，反而是聽了宋離的這一番話之後，他不得不承認，宋哥是對的。

娛樂圈比起其他職業，對于輿論的确要敏感許多。

不過休息間既然有監控……事情應該很快就能夠水落石出？

…

宋離把沈書意交代給顧遲“看着”之後，就去監控室查監控去了。

宋離回來時，臉色比之前還要凝重。

沈書意迎上前：“怎麽了？宋哥，是監控壞了嗎？”

“工作人員說監控被提前拷貝走了。我問是誰拿走的，工作人員不肯告訴我。”

沈書意心底倏地一沉。

不肯告訴，是……什麽意思？

“書意，現在的情況對我們很不利。”

沈書意輕咬唇瓣。

事實上，不用宋哥再特意告訴他一聲，他也知道，現在的情況不太妙。

怎麽會，提前被人拷貝走了呢？

“報警有用麽？如果報警，警方詢問之下，工作人員也許會說實話？實在不行，我們召開記者會，單方面先做澄清。”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慌，沈書意竭力鎮靜，提出想對應的解決方案。

“沒用的。工作人員肯定是收了錢。他可以一口咬定，有他沒加過的工作人員過來向他要監控。或者幹脆說，就是我們讓他拿的監控。我們沒有其他證據的情況下，對方說什麽都可以。

就算是報警，情況也不會對我們有利。至于開記者會……公司那邊的意思是，這件事讓我們先不要回應，說是交給公司處理。因爲我們這邊沒證據，冒然開記者會，輿論恐怕會對我們很不利。”

沈書意錯愕，“公司那邊爲什麽要我們先不要回應？”

“應該是公司那邊有成熟的公關方案？放心，你現在人氣這麽高，就算是姜羽現在也簽在天悅，公司也不可能保他，不保你的。”

沈書意抿起唇。

難道他現在唯一能夠做的，隻有沉默應對嗎？

顧遲放下手中的筷子：“如果我們有證據，是不是就可以開這個記者會？”

“你是想說，你當時在休息間嗎？你不行，你跟書意的關系太密切，就算是報警，警方也不會采用你的供詞。何況那些媒體、記者，就更不會信了。”

“不是。”

顧遲從褲子口袋，拿出他的手機：“我有視頻。”

…

早在聽見姜羽對沈書意不友善的質問，顧遲就稍稍拉開了更衣間的遮簾，用手機拍下全過程。

想着如果對方以後再找書意哥的麻煩，他拍攝下的這個視頻，也許可以派上用場。

小時候爸爸媽媽工作忙，爺爺奶奶也有自己的事情，他大部分時間也都由保姆帶着。

保姆不夠細心，有時候弄壞或者是打碎什麽，就會告訴爸爸媽媽，是因爲他太淘氣，才會闖禍。

甚至有時候，會偷偷掐他，拿他出氣。

如果被發現，就說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後面，他說服媽媽，在家裏裝了監控。

他沒有選擇告訴爸爸媽媽，監控拍攝的内容，爸爸不會在乎，至于媽媽……他也不确定，說了以後，媽媽究竟會不會開除那兩位阿姨。

因爲那兩位阿姨很讨奶奶的喜歡，對哥哥的照顧也很盡心盡力。

他自己調了監控，讓帶他的兩個阿姨自己過來看。

那之後，那兩個阿姨工作一下子上心了很多。

會想到安裝監控，也是因爲他幼兒園教室，就裝有監控。

說到底，這一次會錄下這個視頻，隻是就是以防萬一。

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

顧遲點進相冊，用手機播放視頻。

視頻剛剛拍到姜羽拽沈書意起來，他的臉頰被吉他劃傷的那一幕。

之後的沒有拍下來，隻有聲音。

因爲當時顧遲看出了姜羽想要動手，他把手機放在了更衣間，沖了上去。

但是，已經足夠了！

顧遲這個人證，加上這個視頻，已經足夠證明，沈書意根本沒有對姜羽動過手。

“小遲！你這孩子，你真的太聰明了！！！”

宋離看過顧遲拍攝的視頻，他一把将小孩兒給抱住，可勁地揉着小孩兒的腦袋。

沈書意緊繃的心弦終于得以松了口氣，他疑惑地看着小孩兒：“不過……小遲，你是怎麽想到錄視頻的？”

“對方的語氣聽起來不太友善，加上又涉及到是不是在舞台上針對他。本來是想拍下來……如果他以後再對書意哥這麽不客氣，書意哥就可以拿出這段視頻。這樣對方就會有所收斂。”

宋離：“天，小遲，我這回是真相信你小子是天資聰穎了！”

一般人小孩兒聽見吵架，哪裏能想到這些。

沈書意微微蹙了蹙眉心。

小遲是聰明，但是，先拍視頻，以後可以先發制人，包括之前對姜羽爲什麽面對記者提問，隻是沉默回應的行爲的分析，太不像是一個高中學生能夠想得到的。…

他早年聽外公外婆提過，小遲在顧家的處境。

是跟小遲……過去的成長經曆有過嗎？

…

顧遲手中有視頻。

然而，什麽時候公布視頻，也很關鍵。

如果是按照一般的公關原則，肯定是越快越好。

趕在事情沒有發酵之前，扭轉輿論，這樣才能夠把負面影響降到最低。

在這件事上，宋離反其道而行。

姜羽欺人太甚，公司的态度也暧昧不清。

他一直都在等公司那邊的公關跟進這件事，操蛋的是得到的回複，依然讓他等。

等個蛋。再等書意跟他都要涼了！

在當天晚上打電話過去，依然隻是得到公司讓他們等，暫時不要對外回應的時候，宋離就決定這一回要跟公司對這幹一把。

書意現在是正當紅，無論是出于任何利益的考量，公司都不可能保姜羽。

但是，如果公司那邊分明已經知道他們這邊拿不出證據，這意味着現有輿論對書意很不利。

一直以來，書意對音樂都太過理想化。姜羽身上就沒有這個問題，人家是個星二代，進娛樂圈就是爲了玩的，從跟他的接觸當中就能夠感受得出來。

公司想要培養可以适應市場的姜羽，放棄書意……也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在沒有經過公司的同意下，宋離等輿論全面發酵之後，召開了記者會。

在記者會上，放出了顧遲拍攝的那段視頻。

來參加沈書意的記者會之前，現場媒體記者的稿子幾乎都寫好了——

沈書意霸淩圈内後輩，打傷人氣選手姜羽。

視頻的公布，令現場媒體記者一片嘩然。

新聞發布會現場，沈書意坐在位置上，面對現場不斷閃爍着的閃光燈，他手裏手裏拿着發言的話筒，聲音清晰：“如同視頻所呈現的那樣，從頭到尾，我都沒有碰過姜羽。我要求姜羽能夠就損害我名譽這件事，登報向我公開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