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謝老師說起的時候,其實他也想過聯系時遇,讓時遇通知時家的人,將時縱接回去。可他也知道,這只是治標不治本的方式。
時縱想見自己。他這人一向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不管是以前,還是失了記憶,失了神智後,都如此。
連歲乘坐了最近一趟飛往北潭市的航班,落地時已是凌晨四點。
職工宿舍的樓道走起路來有回音,聲控燈一直亮著,直到連歲邁著極緩極沉的步子,站到了時縱的身後,昏暗的燈光才悄然熄滅。
黑夜裡,周遭無聲,長久的沉默,一坐一站的兩人之間,仿佛隔著深不見底的鴻溝。
“別廢話,見不到他,我哪兒也不會去,除非我死。”時縱閉著深陷下去的雙目,形銷骨立的身軀懶懶地靠坐在門口,隨意搭在屈起的那條腿上的胳膊也顯得單薄無力。
明明是低啞至極的嗓音,在這黑夜裡卻偏偏猶如一道驚雷,轟然炸開了連歲的心門。他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地屈起手指,唇瓣也咬得生疼。
其實自時縱在訂婚典禮上出事後,關於時縱和時家的負面輿論網上鋪天蓋地都是,關於自己和他的那段婚姻曾經在網絡上被抹去的所有報道,如今也都被扒了出來。人人都唾罵時縱,那些詞匯,連歲看了甚至都會有些不適。
他想過無數次,時縱如今會是一副怎樣的模樣,但從沒想過會是這個樣子。
時縱就像是一條路邊的流浪狗,因為一個路人在這個地方給了它一口吃食,便一直守在這裡,等那個路人回來,再看自己一眼。
連歲上前幾步,聲控燈驟然亮起,“時縱。”柔柔的嗓音有些哽咽。
幾乎是一瞬,他就被高大瘦削的男人緊緊擁進了懷裡。
昏暗的燈光再次熄滅,黑夜裡緊緊擁著的兩人,呼吸都有些亂。
“老婆…”時縱如珍似寶地吻著連歲頭頂的發,像一隻委屈的大狗,“你去哪兒了,我好想你…”
連歲無言,卻不受控地紅了眼。
“老婆,我錯了。別再丟下我了,好不好?”
“時家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廢了半條命才逃出來,別再把我送回去了,好嗎?”
“我現在無家可歸,你就當可憐可憐我,收留一下我這個廢人。”
“求你了老婆…”
“求求你…”
“老婆…”
“…時縱。”連歲輕輕推開人。
“怎麽了老婆?”
良久的沉默之後,連歲再次開口。
“你要跟著我,必須約法三章。”
“老婆你說,三十章,三百章都行!”
“第一,不準叫我老婆。”
“…哦。”
“第二,不準碰我。”
“…這…好吧。”
“第三,收留你的這期間,所有事都必須聽我的。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治好你,病好之後,請你離開。”
“不行!”聲控燈驟然亮起,時縱一把將人重新擁進懷裡,像是生怕他跑了似的,力道大得驚人。“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離開你,除非我死了!”
“你如果不答應,”連歲嗓音一如既往地溫柔,“就當我今天沒來過。”言語之間也是一如既往地淡漠。
“別!”時縱將頭埋進連歲的肩窩,癡迷地嗅著他的氣息,“我答應你。”
“放開我。”
聞言,時縱立馬松了手,生怕連歲不高興,又連忙後退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吃飯沒?”連歲問。
時縱搖頭。
“想吃什麽?”
“都行,老婆說了算。”
“…”連歲皺眉。
時縱想起約法三章的第一條,連忙解釋,“我的意思是…你說了算。”
“…走吧。”連歲轉身下樓,時縱隔了兩三米遠跟在他身後。
晨光熹微,一前一後一矮一高兩道身影,緩緩走出了北潭市第一中學。
連歲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做得對不對,但當下,他已經沒有別的選擇。
看著時縱手臂和脖頸露出的一部分傷痕,他雖然不知道時縱說的是不是真的,但只要有這個可能性,他就做不到將時縱再次送回時家,更做不到將人扔在這裡不管不問。只能領他回安南市。
不過這事,絕對不能讓兒子知道。
學校旁的早餐店,連歲點了一盤小籠包,兩根油條,兩碗豆漿。
見坐在對面的時縱遲遲不動筷,連歲溫聲道,“我知道你對吃食一向有講究,這些你可能吃不慣,但這附近的早餐店都是這些。最近的高檔餐廳,離這兒二十多公裡,得打車過去。何況以我如今的經濟狀況,也吃不起。”
“從我離開你之後,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比起活得有尊嚴,能好好活著已經很不容易了。”他夾起一個小籠包,遞給時縱,“吃吧。如果實在不習慣,那就餓著。”
時縱一把接過,胡亂塞進了嘴裡。
第55章 我不需要
回安南市的途中, 不論是在飛機上,還是在出租車上, 時縱都緊緊抓著連歲的手, 沒骨頭一樣地靠著他,臉上的神色也是一會兒一個樣,時而驚慌失措時而得意忘形,看起來神神叨叨的, 讓人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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