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一個多月, 連歲每隔一天就會去給時縱做一次飯,也會抽空帶他去一家又一家的醫院看病, 並在他身上揣了一張小卡片, 卡片上寫了時縱目前的住址和連歲的聯系電話。
不知道是哪家醫院的醫生開的藥起了作用,還是如時縱所說,他和自己待在一起很有安全感不會胡思亂想。所以這些時日時縱的病情很穩定,也沒有陌生的電話打進來。
而時縱也很安分, 看起來比之前老實不少。如果不是親眼見過他發病時的樣子, 還真就覺得他是個正常人。
之後暑期臨近結束, 連致要上小學了, 入學前後的那幾天比較忙, 加上時縱看起來沒什麽問題, 連歲一次都沒有去過時縱那裡, 也沒有給他發過任何短信。兒子不知道他已經來了安南市, 而他也沒有打擾自己和兒子的生活, 一切似乎都很和諧。
但連歲不知道的是,這個暑期裡, 每次他給學生們上課的時候, 畫室外都有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頂著烈日在看他。
當他跑遍安南市所有醫院的精神科,在手機上看著國內外知名精神專家高額的診療費用發愁時, 安南市內已經有人用他的名義注冊了一家名為連氏的企業。
這夜, 連歲照例在哄兒子睡著後,回到自己房間瀏覽著各大醫院精神科專家的信息。一條公眾號發來的推送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點開內容, 顯示國內知名精神科專家吳巡三日後在安南市有一場講座。連歲眸色一亮, 立馬點了在線預約。
忽然有轟隆的雷聲傳來,連歲抬眸望向窗外, 閃電破空風雨襲來,什麽時候變了天他都不知道。他連忙下床,去兒子屋裡關窗戶。
此時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看著手機屏幕上時縱的名字,連歲慌忙靜音,回頭看了看睡得正香的兒子,咬了咬唇,緩緩滑開接聽鍵,邊往外走邊捂著嘴低聲道,“不是叫你有事發短信嗎?怎麽突然打電話?”
“對不起老婆,我太害怕了,所以沒忍住…”電話那頭傳來可憐巴巴的聲音。
連歲輕輕關上兒子臥室的房門,蹙眉道,“跟你說多少遍了,別叫我老婆。你再這樣,我不管你了。”
“對不起我忘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時縱的道歉聽起來極為誠懇,“你知道的,我記性不怎麽好,這電閃雷鳴的,腦子裡更加亂了…”
但後面這些話,連歲怎麽聽都覺得他像是在扯淡。
“我現在就感覺身體裡有個人,一直在大聲喊我的名字。他說屋外的夜色很美,讓我出去看一看。還說淋雨的感覺很好,要帶我一起去感受。”
“老婆…你聽,他又在叫我了。”
“他從我身體裡出來了,現在就站在門外。”
“他在敲門,瘋狂地敲門…”
時縱的嗓音越來越急,“他叫我出去…”
“我是不是該給他開門?”
“好吵。”
“老婆,我要開門嗎?”
關於這個稱呼,自約法三章以來,連歲已經提醒了無數次,實在是提醒累了,隻輕歎一口氣,淡漠道,“你是想我過來嗎?”
時縱連連點頭,“想!當然想!”
“爸爸…我怕,你陪我睡好不好?”略帶哭腔的稚嫩嗓音響起。
連歲脖子和肩膀夾著手機,雙手抱起揉著眼睛跑出來的兒子,溫聲道,“致致乖,別怕,爸爸在這兒。”
“…老婆。”電話裡傳來時縱不死心的聲音。
“爸爸,這麽晚了,還在和誰打電話呀?”
“…學生家長。”
“老婆…”
連歲有些生氣。
“您可以抽空帶孩子過來我們畫室看看再決定,到時候提前聯系我就行。嗯,好,就這樣,再見。”電話被快速掐斷。
連歲抱起兒子進了屋,這一晚再沒接過時縱的電話。
*
翌日一早,連歲將兒子送到學校後,收到了一個陌生來電。
不好的預感突然襲來,他心中頓時緊張起來,連忙滑開了接聽鍵,“喂,您好。”
“您好,請問是連歲嗎?”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年輕女孩的聲音,和其他嘈雜的人聲。
“我是。”連歲不自覺地握緊了手機。
“您的…”對方欲言又止。
“老公,我是他老公…”電話裡傳來時縱有些發顫的嗓音。
連歲松了一口氣。
女孩接著道,“您的老公在公園裡不慎落水,剛剛被救上來,沒什麽事。只是他不讓任何人靠近,說我們都是什麽時家的壞人,然後一直指著卡片上的電話說要他老婆來接他回家。所以您快來一趟吧,這裡是寧湖公園。”
“好,謝謝,我馬上過來。”
掐斷電話後,連歲就在學校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連忙趕去寧湖公園。
寧湖公園在城北,離學校不遠,車程十幾分鍾。連歲從沒告訴過時縱,自己畫室的具體地址,他問起時隻說是在城北。可寧湖公園是從時縱目前所住的地方到畫室的必經之路,每一趟通往城北的公車和地鐵都會經過這一站。他來安南市後除了自己帶他去買菜和看病之外,幾乎不出門。想來,他應該是乘坐早班車在來找自己的路上發病了,然後在寧湖公園下了車,才不慎落入湖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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