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決定離家出走、來南城之前,薑以森給他打過幾通電話。
電話裡的聲音溫和得過分,問他“喜歡吃什麽”、“要不要過來一起住”,更多的盛夏沒仔細聽。
他只知道,出於一時衝動,他就這麽跨越一千多公裡,來到了這裡。
這事兒要是說給廖騏聽,對方估計只會笑他中了蠱。
盛夏皺了皺眉,手指摩挲著自己的鼻尖,然後提筆,在總結後面補上兩個大字:
[湊合。]
……
薑以森向來淺眠,總是聽見點兒蟲鳴鳥叫就醒了。
他打開手機一看,時間是七點過五分,微信裡有許多條未讀新消息,基本上都是朋友發來的。
問他病幾時才好,幾時出去玩,需不需要找新的模特等等。
好脾氣的薑以森一一回復了,然後意外看見盛夏給他發了消息。
時間是將近凌晨三點,發的圖片沒有文字,點進去看是一株養在盆栽裡的草莓苗。
草莓開出的花是白色的,葉片巨大,碩大的果實已經長出來,顏色介乎奶白與紅色之間。
【森:很可愛的草莓】
【森:不過,晚上還是早點休息比較好】
他發出第二句,意識到這真的很像一個家長會說的話,無奈中熄滅了手機屏。
洗漱過後薑以森開門取訂的牛奶,正好碰見盛夏出來。
對方換上了南城一中的藍白校服,脖子上照舊掛著耳機,乾癟得像鹹菜一樣的書包搭肩上,嘴裡銜著一片吐司,兩隻手主要用在打遊戲。
這孩子...看樣子讀書不大行。
而且似乎轉學第一天就準備要遲到了。
盛夏抬起頭時,剛輸了一盤遊戲,看見身穿家居服的薑以森,愣了一愣。
“早上好。”薑以森說。
“早。”盛夏叼著吐司含糊道。
“你稍微等我一下。”薑以森看著他,忽然想起什麽,轉身回屋。
拿出來一個長條的方盒,遞給盛夏:“學業進步。”
盛夏手指摸著植絨的盒子,猜到裡面大概是一支鋼筆,心情有些莫名,就好像今天是他人生裡第一天上學。
“...謝謝。”盛夏低聲說。
這個年齡段的孩子,似乎在說謝謝、對不起時,耳朵都會變紅,仿佛是讓他說了“我愛你”。
薑以森見他校服穿得亂糟糟,強迫心起,順勢伸手過去,給他整理了領子。
要扣紐扣時,盛夏頗不自在地搶先,手背卻因而碰觸到了薑以森冰涼的指尖。
“我自己來。”盛夏垂著眼,匆忙地給自己扣紐扣,一直規規矩矩扣到最上一粒。
“去吧,希望你在新學校一切順利。”薑以森說。
因為他不是人家真正的家長,就不寄予什麽學業上的期望,只希望他在新學校...遇到的新同學能不被欺負。
盛夏估計是真不怕遲到,不緊不慢走了,薑以森抱著手臂靠在門邊目送,心裡有種奇妙的新鮮感。
年輕真好,高中生真好。
如果自己有個弟弟,大概會是這樣的感覺吧。
薑以森聽著腳步聲遠去了,將門帶上,開始今天一天的工作。
他在南城生活了七年,在這七年裡,一直是個再普通不過的畫師,靠給一些雜志和書刊畫插畫維持生計,在南城這樣房租物價都低的小地方,其實過得還算不錯。
上午十點,薑以森的門鈴被按響。
他擱下畫筆,打開門看到眼前胖乎乎的中年女人,險些沒認出人來。
“雁姐。”薑以森笑了。
“小鳥老師,哇,你長帥了好多!”陳魚雁露出頗驚訝的表情,“一晃都這麽多年沒見了,你的小房子真漂亮...”
陳魚雁是薑以森的老責編,薑以森讀大學那會兒,其實有短暫地作為漫畫家活躍過,也出過幾本單行本。
他是個天生的起名廢,養的貓叫小黑,畫漫畫時的筆名叫薑鳥鳥。
好記是好記,就是時隔多年,當再聽老責編親切地喊自己“小鳥老師”,薑以森難免感到頭皮陣陣發麻,像是讀書時代的日記被翻出來朗讀了。
“你是不是忘記我今天要來了?”陳魚雁換上拖鞋,她是到隔壁市出差,順路看看多年未見的薑以森,“我還帶來了《小銅鏡》的樣書,恭喜老師再版。”
薑以森接過雁姐遞來的精裝單行本,腰封上寫著“十周年”的字樣,很是不好意思:“十年了,這故事還沒完結。”
“對啊,你挖的好幾個坑都還沒填呢。”陳魚雁說,“大家都在等後續,隔了這麽多年還能出紀念版,正說明大家喜歡、還記得你和你的故事。”
小黑這時從角落竄出來,靈敏地躍上薑以森的膝蓋,好奇地嗅聞著薑以森手裡的書。
“抱歉,雁姐。”薑以森手輕撫著黑貓的背脊,“我已經很久沒有畫過漫畫了,可能...快有四五年了。”
他說著反倒是露出笑來:“思路總是中斷,當初畫漫畫的那個人好像不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
江魚雁那胖乎乎的臉上浮現出遺憾而惋惜的表情。
“沒事,這種事情總不能勉強,老師按自己的步調來就好。”
“謝謝雁姐。”薑以森真誠地說,“這麽多年,多謝你還時常掛念我。”
“哪裡的話!”江魚雁笑得很開心,面上的肉都堆在一起,看著十分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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