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塵夜挑眉:“我哪裡是暈暈乎乎過來?我是專程過來的。”
顧朝年指了指冷宮,吃驚道:“你是專程來這裡,尋我玩耍的?”
他一步跳上去摟著顧塵夜頸子:“哥哥真好,他們都不願意同我玩,只有你願意。”
顧塵夜已經到了會害羞的年紀,正要掙脫開他的魔爪,顧朝年毫不矜持的在他臉上吧嗒一口。
在顧塵夜還沒反應過來時,顧朝年已松開他的頸子跳下地,順帶的就牽上顧塵夜的手,避開宮人和內侍,將各宮殿裡都住的是什麽人一一講給他聽。
顧塵夜聽著聽著,就忘了對方輕薄他的事,等到站在太后宮殿不遠的大樹背後,顧朝年往那宮門處指一指:“你阿娘就在那裡頭……”又豎著耳朵聽了幾息,一攤手:“你阿娘正哭哭呢。”
顧塵夜此時才想起來要去尋阿娘,松開小公主手走了兩步,又轉頭看他,見他明亮的眼睛正噙著一汪淚默默看他,心裡一軟,不知不覺間又回到他身邊。
顧朝年驚喜道:“哥哥你不走了?”
顧塵夜回頭看看太后宮殿門。他跑了這許久,他阿娘是該著急了。
走是必須得走的。
顧塵夜的目光回到他圓團團的臉上,又移到他衣襟上的一處破洞處,心裡一動,從頸子間取下他自小戴著的一隻暗紅色的玉葫蘆,轉而掛在了他的頸子上。
那葫蘆的系繩長,垂下來,剛好遮住了他衣襟上那個小洞。
他指一指對方的臉頰,又指一指那紅玉葫蘆,漲紅了臉,吭哧吭哧道:“你剛才親我,我得為你負責,等你長大了,我就來娶你。”
顧朝年立刻高興起來,睜大了眼睛看著他,急切道:“男人也能和男人成親啊,等你娶了我,我們就能日日玩耍嗎?”
顧塵夜忽略了前半句話,想起他阿爹和阿娘就是夜以繼日的在一起:“能的,等成親了,就能天天玩耍的。”
顧朝年立刻跳起來,再在顧塵夜臉上吧嗒一口:“我四歲啦,離八歲就剩……”
顧朝年舉著手指數了半天,興高采烈報著數出來的數:“還剩一年就八歲啦!你明年快快來接我!”
顧塵夜心裡一笑,從太后宮殿的殿門裡走出來一位宮娥,瞧見藏在樹背後的小人兒,立刻小跑上來,著急道:“小世子,王妃可為了你都急哭了呢!”
顧塵夜心下著急,忙忙跟著宮娥就往殿門處去。
行了一半卻又想起,他還不知道他叫什麽,便又停住腳步轉頭看。
蔥鬱宮道間,方才那樹背後,同他許下了親事的小公主連影子都瞧不見,仿似未曾出現過一般。
顧塵夜茫然的一摸頸子,原本一直掛在頸子上的紅玉葫蘆卻是真真不見了,而手上的那顆野果卻還捏在手裡……
顧朝年順著樹身子爬上宮牆,看著那位小哥哥進了宮殿,方伸著雙臂平衡著身子,踩著牆頭從一面宮牆竄到另一面宮牆,一直到了偏僻處的冷宮。
他騎在牆頭探著腦袋往院裡瞧,阿娘和方姑姑都在院裡另一頭做繡活。
他忙忙順著牆根上的一棵樹出溜溜下去,躡手躡腳的進了廢殿。
他將將要往他房間裡藏進去,他阿娘的聲音就在他身後響起:“又在哪裡瘋去了?”
他轉過頭,瞧見他阿娘,四年前已打入冷宮的顧妃,正停了手中的繡活,肅著臉瞧他。
他忙狗腿子的竄過去,從他那髒兮兮的襦裙衣兜裡掏出個紙包,討好道:“我幫膳房的姑姑摘菜,姑姑獎了我一顆糖,阿娘吃。”
顧妃看得心裡一酸,冷宮物資缺乏,這麽大了還要穿宮仆的衣服,對他的苛責也就少了幾分,隻擦拭著他額上的汗,柔聲道:“日後莫去膳房,我們年年不是奴婢。”
他忙點了點頭,將糖塊往顧氏懷裡一塞,乖巧道:“阿娘我去練字。”邁著小短腿蹭蹭進了破舊的廢殿。
他坐去桌案前,裝模作樣的拿了筆描了幾個字,透過大開的窗戶瞧見他阿娘同方姑姑又去忙手中的繡活,再沒有關注到他,方丟下筆,從衣襟裡拿出紅葫蘆,放在手中把玩。
他掰著手指再算了一遍八歲減四歲,這一回竟又算出一個三來。
他捧著面頰歎了口氣,喃喃道:“也不知道那小哥哥究竟何時來接我……”
用過晌午飯,天色漸黑,他白日在外玩了一整日,早早就垂了腦袋打起了盹。
方姑姑抱著他,將他送到小床上,方回到院子,依然同顧氏兩人加緊趕製著繡活,以期第二日就能托內侍帶出宮去,好換幾個銀錢糊口。
不知過了多時,外間漸漸起來喧鬧聲,便是高高宮牆外也能瞧見衝天的火光。
方姑姑忙忙起身開了宮門,外出去打聽消息。
未幾,他急切衝回來,一把將宮門頂嚴實,膽戰心驚同顧妃道:“主子,皇后逼得內侍們□□,衝擊了宮門,已有人往宮外逃出去了!”
顧氏一驚,在方姑姑的勸阻下,用力拉開冷宮門,幾步竄了出去。
等他回來時,只在宮院裡呆站了半晌,立時就下了決定。
“收拾東西,趁亂逃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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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晏泰安十四年,冬,龔州。
雞叫了沒多久,日頭將將升起,府衙賃來安置前線傷兵的小院已經空空蕩蕩。
重傷初愈的傷兵們陸續重赴戰場,走的差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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