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記憶的最後,視線盡頭出現一道光亮,有人衝破黑暗來到我身邊,低聲呼喚我的名字。
是天使嗎,會帶我去天堂嗎……
天使好溫柔,他小心翼翼地抱我,好像害怕把我碰碎一樣。
我想告訴他沒關系,我已經死掉啦,死人是不會痛的。
但我發不出聲音。
我沒有死。
我還是會痛。
有什麽東西破開我的皮肉,讓我在昏迷中都痛得想要打滾,然後又有針刺.進來,不止一根。
反反覆複幾次,我懷疑天使把我當成布娃娃,找了一個裁縫來修補我。
多半不是什麽高明裁縫,乾活慢騰騰的,讓我疼了好久。
眼皮重得睜不開,手腳也動彈不得。
每一個聲音都遙遠而模糊,傳到我耳朵裡變成蜜蜂般的嗡鳴。
我難道真的變成布娃娃了嗎?
布娃娃不會想事情,於是我暈了過去。
這一次的黑暗更加漫長,不同的是偶爾會有聲音傳來,雖然聽不清說的是什麽,但卻神奇地撫慰了我的恐懼和不安。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麽久,我的意識終於漸漸回歸。
第13章
疼。
無止盡的疼。
感覺不到有多少傷口,好像全身被切碎了一樣,哪裡都疼。
光一個睜眼的動作就耗費我極大力氣,太久沒見過光,不得不在睜開眼睛之後又眯起來。
天花板是白色的,被子和床單也是白色的。
如果不是手上打著吊瓶,一片白茫茫的樣子,恍惚讓我以為自己真的到了天堂。
眼前的一切都還不太清晰,我轉過頭,看見房間另一頭的沙發上有個模糊的人影。
“祁殊……?”
那人起身走來,不是祁殊。
是周沉。
周沉救了我嗎?
我試圖回憶那天發生的一切,可是只要一動腦,頭就疼得厲害。
“終於醒了。”
周沉的歎息很輕,我從中聽到憐憫。
隨後他叫來醫生和護士,又是拍片又是抽血,幾個人把我擺弄來擺弄去,從裡到外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
等房間裡再剩下我們兩個人,已經是一個多小時之後了。
我清醒了許多,剛才換藥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額角添了一道不算淺的傷口,縫了三針,多半要留疤。
“沒關系,你還是漂亮的。”周沉當時這樣安慰我。
他不知道我討厭這兩個字。
——這兩個字屬於那些嬌滴滴的omega,一旦被評價為漂亮,就好像變成了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我不是。
但我現在無力糾正他。
醫生護士都離開後,周沉坐在床邊,沉默了很久,輕聲說抱歉。
我疑惑,為什麽道歉?
“對不起,沒能留住你的孩子。我找到你的時候,你躺在血泊裡,生.殖.腔破裂,孩子已經救不回來了……”
什麽意思,我沒有聽懂。
孩子……沒有了嗎?怎麽會沒有了?
我不過是睡了一覺……
是因為那天的撞擊嗎,還是因為祁殊踹到我肚子上的那一腳?
為什麽當時我沒有感覺到不對,還是說暈倒前聞到的血腥味,竟然是來自我的孩子?
我不敢低頭,明知道無論有還是沒有,兩個月不到的胎兒都看不出什麽,我還是不敢看。
腦袋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我和祁殊,合力殺死了我們的孩子。
“……別這樣。”一隻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這才注意到因為太過用力,指甲已經嵌進了肉裡。
“你騙我的對不對?”我反抓住周沉的手,如同抓住最後一根求生的稻草。
他只是道歉:“對不起,我晚了一步。”
我原以為被祁殊關進地下室的那一刻已經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時刻,沒曾想到前方還有更深的絕望在等著我。
“你為什麽……為什麽要救我?”
為什麽要救我。
為什麽讓我活下來。
我該去死的。
周沉沒有回答,鏡片後的目光複雜不明。
“哭出來吧,哭出來好受一些。”他說。
我不想哭。
我有什麽資格哭。
死的又不是我。
雖然這麽想,眼淚還是不受控制地湧了出來,最後變成崩潰大哭。
周沉把我的腦袋按在懷裡,一下一下輕輕撫拍我的後背,說沒事了,別怕,不會再疼了……
“你騙我,我好疼……”
“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告訴我……”
“他怎麽可以這樣對我……”
……
“你沒有錯,是他的錯。”
周沉的聲音沉而緩,像風雪夜裡靜靜燃燒的爐火。
我哭了好久,把他昂貴的西裝揉成了一團髒兮兮的抹布,眼淚在胸口浸出一片深色的水漬。
到最後哭累了,只剩下機械地重複同一個問題。
“你為什麽要救我……”
“因為我是醫生。”他終於回答。
我不接受這個理由。但我無力反駁。
“祁殊呢?”——再次說出這兩個字的時候,我心裡只有痛苦和絕望。
周沉皺了下眉,說:“他拜托我照顧你。”
照顧……怎麽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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