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樸衡敲門進來送早餐,話題也就揭過去了。又過了一會兒,白越之打電話來向姚洲道賀,地下城終於結束了分裂混亂的局面,同時白越之提醒他明天要去聯盟接受第二輪個人財產審核。姚洲拿著手機,很平靜地聽著。
沒有人知道,就在十幾分鍾前,他想為了一個人,放下這一切。
離開醫院前,林恩去住院大樓內部的禮品店買了一束花,跟著姚洲去探望躺在重症監護室裡的蘭司。
林恩隔著雙層玻璃門,看著那個帶了呼吸機閉著眼的病人。原本俊美張揚的一張臉被面罩擋住大半,監護儀記錄著他的生命體征,而他像是什麽也不知道,眉目安寧地躺在病床上。
後來林恩問路過的護士要了一支筆,蹲在監護室的牆邊,把花束裡的卡片摸出來,枕著膝蓋慢慢寫下“早日康復”四個字。
姚洲站在走廊的另一邊,和茉莉荊川站在一起,看著他蹲地上寫字。
再後來林恩的頭埋下去了,姚洲走上前去。
他們這些人都太冷酷,冷酷到不會再為這種事流淚。
但是林恩可以,他的淚水是最真誠的。盡管蘭司也曾為了自身的目的利用傷害過他,他仍然可以心無芥蒂寫下祝福,心無芥蒂地掩面哭泣。
姚洲一言不發地把他拉起來,護到懷裡拍拍背,用乾淨的外套袖子給他擦臉。
林恩哭得很隱忍,咬著嘴唇不出聲音,眼淚隻把衣袖洇濕了一小塊。
“如果蘭司醒了,也讓我知道吧。”他請求姚洲。
“好。”姚洲替他把卡片插回花束裡,再將花束端端立在牆邊。
在重症監護室外作短暫停留後,他們去了停車場。
姚洲想親自開車送他回二零區,林恩沒有拒絕。
前半程行駛在西區的地界,由姚洲來開,過了海港以後林恩堅持換到駕駛座。
姚洲有槍傷在身,就算他愈合能力驚人,林恩也不忍心讓他連續開車兩三個小時。
在他們駕駛的吉普車後方幾十米,一直有保鏢的車跟著。
林恩剛拿駕照不久,高速上開得不快,中途不慎下錯了一個出口,又繞路往回開。後面的兩輛黑色轎車既要保持距離不被注意到,又不能跟丟,在一片車流中左支右絀似乎有些辛苦。
林恩為此自嘲,“一會兒到了二零區的邊界,我記得給他們解釋,高速上不是你開的,下錯出口的人也不是你。”
姚洲坐在副駕,座位放平了一些,好使傷口不要受壓。他咬著一支沒點燃的煙,懶洋洋地笑,“別解釋了,越描越黑。”
他們之間好像很少像這樣輕松自在地說過話。分別在即,兩個人都想讓對方感到舒心一些,沒人提以前的事,也沒有提到以後會怎樣。
回到二零區這一趟,因為林恩新手上路,用了比平常多半小時的時間。
吉普車行駛到兩個地區的邊界,遠遠地就見江旗帶了一隊警衛,在邊界檢查站外等著,很有氣勢的樣子。
林恩放慢車速,在距離江旗一行人還有百余米的地方靠邊停住了。
姚洲不舍歸不舍,並沒有再做任何阻攔,側身過來替他解開安全帶,問,“陪你下去?”
林恩搖頭,他的兩手松了方向盤,放在腿上,也沒有看姚洲,也沒有看窗外。
姚洲並不催他,車內陷入短暫安靜,只聽見輕微的呼吸聲,最終林恩還是開口了。
“我是有顧慮的...對我們身份的差異......”
一旦起了個頭,後面的話就說得流利多了。
“我也有心理陰影,從小在林家那種環境裡長大,看到人和人大多為利益捆綁在一起,尤其你走到了這麽高的地位,我的顧慮就會更多。”
“當你說願意為了我放棄就任主席的那一瞬間,我有衝動想答應的。”
林恩停頓了下,轉頭看向姚洲。
不知不覺間,他們似已和解了一些,尤其當林恩心裡那個隱秘的角落被姚洲窺破,他也不再否認。
受過傷,不願重蹈覆轍是一部分原因。另外他沒有那麽自信,他的出身,他的身體狀況,他所有的一切與姚洲並不匹配。
“我沒有享受過那種偏愛,沒有體會過有人願意為我拋下一切的感覺。你說可以為了我別的什麽都不要,那一刻我真的相信。”
“就算理智知道,你絕對不可以也不應該這麽做。但哪怕是一秒,兩秒,一個轉瞬即逝的念頭,我知道自己能讓你瘋狂失智一次......”
林恩的聲音變低了,唇角彎出淺淡的笑的弧度,“就像兩個普通人的感情,不講道理,不考慮其他人。那種感覺很奇妙。”
不愧是在大學裡修到滿門全A成績的好學生,讀的書多,心智清明,平常話那麽少,突然開口說出這些,姚洲意外之余,心頭一陣酸澀。
林恩很少像此刻這樣坦誠,“我也有缺點,如果沒有遇到你,我可能活得比現在還膽小謹慎。”
“你教我很多東西,我欠你一聲謝謝。”他說了太多話,到底還是年輕,情緒沒那麽繃得住,最後輕籲一口氣,像在努力平複,末了,提醒姚洲,“記得讓曹律師把遺囑改過來。”
無功不受祿,他沒可能白白拿他過億的身家。
這是林恩給的道別。
坦誠愛過,沒有後悔。姚洲試圖給到他的全部,林恩也意會心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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