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下班,楊朔帶他去吃火鍋,在熱氣蒸騰裡,他聽到了關於母親的往事。
準備和母親一起來的那個人,楊朔管他叫林叔叔,40年前,當他還是小林的時候,和母親汪清是一對戀人,他在另一座城市的政府機關做文職工作,母親有一天去看望他,原本計劃是當天來回,但火車遇到軌道維修,晚點了十幾個小時,到了那兒已是深夜。那年,去賓館入住需要開介紹信,他們沒有,想著天快亮了,在小林宿舍休息一下,第二天就回去了,誰知就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出了事。
一對未婚男女共處一室,是作風問題,小林為了維護女朋友,和來檢查的人打了起來,原本只是批評教育,加上了打架鬥毆,性質就變了,在嚴打剛開始的年代,算是刑事案件。
汪清的父母怕女兒受牽連,連夜趕來帶她遠走,而她不知道的是,小林因此獲罪,被判服刑五年。她那段時間寫了很多信,都石沉大海,等到小林刑滿出獄,只聽說她已嫁為人婦,音信杳然。
二人再次重逢是在某一年的香港,彼時小林已是中年,孑然一身,無根無絆,過著平常的日子,出版過幾本書,寫過一些劇本,算是個作家。汪清回國,在香港轉機,閑來無事去逛書展遇到了他,距離那場離散已經過了二十多年,彼此留了聯系方式,但僅限於逢年過節互致問候。
直到穆珩域突然離世,小林在已經變成老林的年紀遠赴澳洲,幫著汪清處理瑣事,聽到這裡,穆之南突然問:“常寧知道麽?”
“不知道,媽媽還不知道怎麽跟她說,畢竟她也是深愛父親的。”
“那……”穆之南猶豫片刻,“如果需要的話,我來跟她談。”
穆之南最近,接收了太多意料之外的信息,他有點頭疼,畢竟他是個習慣安排一切,認為萬事萬物最好都要遵循計劃進行的性格,這個突然從天而降的母親的“朋友”,讓他多了一些難以捉摸的感觸,他理解兩個人堆積多年的情感和遺憾,但自己和母親之間的問題還沒處理好,多出來的這個人,他不知道如何面對。
悶悶不樂了一路,穆之南回到家,突然對著楊朔猛推了一把,楊朔沒預料到在自己家還能被偷襲,呆呆地跌坐在沙發上,不知所以:“你——幹嘛?怎麽了?”
穆之南不說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了。
“生氣了?生我的氣還是別人?”
“你。”
“我?”楊朔一頭霧水,回顧了從下班到現在說過的每一句話,想不出來有哪一句值得氣到動手,但先道歉總是對的,“那……對不起?但你總要讓我知道是因為什麽生氣的吧,我以後才能多加注意,下不為例啊。”
穆之南沒忍住笑出了聲。
“哦,鬧著玩兒的啊。”楊朔放下心來。
穆之南卻說:“你下午給我打電話……態度不好。”
楊朔趕緊解釋:“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衝你發火,你也知道你這張嘴,我怕你一時不高興說話傷人自己也後悔。”
“嗯?我這張嘴怎麽著了!”
“你這張嘴——”他及時刹車,一把扯過穆之南的手,拉著他坐在自己腿上,“特別性感,非常誘人,來吃一口!”
這個秋天臨近結束的時候,陳百川終於要去籌建新醫院了,但穆之南還沒等到他跟自己說什麽,就聽到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小道消息。
巡回護士正在幫他穿手術衣,一旁的麻醉醫生問:
“穆主任您聽說了沒,馬上要來的兒科主任是從兒童醫院來的。”
穆之南搖搖頭,聽到器械護士說:“據說正在辦離婚。”
麻醉醫生問:“你們怎麽連這種事都知道?”
“我同學在兒童醫院的消化內科,說這位主任就是從他們科上去的,沒乾多久呢,跟老婆鬧離婚,就到咱們醫院來了。”
“兒童醫院的大內科主任,到別的醫院應該做個副院長沒問題的吧,怎麽會屈就在這兒?”
“他嶽父是兒童醫院院長,懂了麽?能上去也是因為這個,要走也是因為這個。”
“哎哎叫什麽名字啊我上網查查看他長什麽樣。”
“白禮郃。”
聽到這裡,穆之南突然問:“你說誰?”
“白禮郃白主任,穆主任您認識啊?”
“認識。不熟。”
第37章 白禮郃
白禮郃的上任,從一個星期一的早晨開始。從院長辦公室出來,他沒去會議室等,直接加入了小兒外科查房的隊伍。
穆之南看到了站在後排的他,沒有表情也沒說話,隻點了點頭。直到上樓到了會議室,才有了交流。
他找了個距離不遠不近的位置,剛準備坐下,便聽到白禮郃說:“穆之南,過來坐。”
不情不願地走到他身邊,穆之南喊了一聲:“白主任。”
白禮郃笑道:“嗯?白主任?很多年沒見這麽生分,不叫學長了?”
“……學長。”
“嗯。”
參會人員陸續進來,氣氛有些不太自然,一是不太熟悉,二是從兒童醫院的大內科過來,雖談不上降級,平級調動也不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更何況圍繞著這位白主任,流言多於正經信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沉默著,盡量沒有目光交流,以防止自己流露出一些若有似無的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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