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野菜因是躺著,愈發覺得困倦得很,打了個哈欠,就要起身去倒水。
怎料興許是躺下的姿勢不對,又或者是起得急了,總之他有舊傷的膝蓋在他起身的刹那,突然針扎似的疼起來。
溫野菜徑直又跌了回去,嚇了喻商枝一跳。
“阿野?”
喻商枝伸手來扶,溫野菜不想讓他擔心,可又屬實吃痛,努力了兩下竟也咬牙起不來。
喻商枝見慣了各類病患,聽著身邊的倒吸氣聲就知道不對,定是哪裡不舒服。
在他的追問下,溫野菜隻得坦白道:“不知怎的,膝蓋的老毛病突然犯了,興許是最近多雨。”
喻商枝知曉溫野菜膝蓋的舊傷,可平日從沒見他提起過,便以為不太嚴重。
可今日竟能疼得起不來,令他頓時擰緊了眉頭。
一時間水也不急著倒了,他摸到布巾替溫野菜和自己擦乾後,就試著把溫野菜挪到床上平躺。
期間溫野菜沒喊疼,但喻商枝能感受得到對方身體的緊繃。
觸診的手指隔著褻褲薄薄的布料,觸到膝蓋骨的位置。
那股又酸又痛又麻的感覺,隨著喻商枝的動作蔓延開來,溫野菜的心頭一陣刺撓,就像是有螞蟻再爬。
“你……你別碰了,我受不住。”
聲音都變了調,一點沒了平日裡的要強。
按理說這聲調頗有些欲語還休的意味,然而喻商枝卻絲毫不為所動。
因為越診斷越覺得溫野菜膝蓋的毛病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一些。
“你膝蓋受傷是什麽時候的事?”
先前溫二妞說得含糊,彼時喻商枝沒打算在此久留,也未曾細問。
溫野菜揪著床單,覺得喻商枝手也太狠,指頭一下下都戳在要命的地方,疼得他倒吸涼氣。
“去……嗯,好像不對,大概是前年冬天?”
冬天山上食物匱乏,常在深山裡的野豬會因此擴大活動范圍,甚至下山衝擊村舍覓食,乃至傷人。
前年那回溫野菜本來是想上山捉一隻玄狐,這種狐狸夏天的毛色是黑的,到了冬天下了雪後就會變白,一張能賣到百兩高價。
奈何他運氣不好,沒找到玄狐就算了,反而和一頭餓極了的野豬相遇。
野豬皮糙肉厚,他的弓箭都射不穿,更不可能近身肉搏。
一路光顧著跑了,就跌下了山溝,摔壞了膝蓋。
關節受傷,很容易產生關節積液。
若當初沒有治療妥當,反而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加重。
喻商枝算了算,前年冬天到今年春天,滿打滿算一年半的時間。
他摸到溫野菜的膝蓋已經有點微微的腫,也不知這哥兒是心大還是怎樣,到這程度了居然還能忍。
按理說已經不只是雨天會不適的程度,平日走多了路膝蓋定也不好受。
再想想他動輒去鎮子上,來回走兩三個時辰,或是上山一整天才下來。
長此以往,哪還能有好?
而今日更是推著石磨辛苦了一下午,怪不得即使沒下雨,還用熱水泡了腳,毛病還是找上來了。
如此想著,臉色自然就沉了下去。
溫野菜不經意間看向喻商枝,就見到素來開口之前三分笑的小郎中滿面寒意,冷得他一哆嗦。
“商枝?”
他咽了下口水,心道,這人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喻商枝的確是生氣了,但比起生溫野菜的氣,更多的是氣自己。
氣自己明明是個郎中,卻不清楚夫郎的身體狀況,害他勞累受罪。
也氣這哥兒對自己的身體半點不上心,情形如此嚴重了,還成天沒事人一般的全然隱瞞。
一時間眸子闔上又睜開,心情不可謂不複雜。
“你老實告訴我,膝蓋近幾月來,都是什麽時候疼,每次疼多久,有沒有疼得走不了路,或者睡不著覺的時候。”
一串問題砸到溫野菜的臉上,他逞強慣了,以至於這會兒脫口而出就是,“也不是經常……”
剩下的“疼”字還沒說出口,喻商枝就面無表情地按下膝蓋外側靠下一點的陽陵泉穴。
於是單字的“疼”變成了一長溜的“疼疼疼疼疼”。
溫野菜半邊臉埋進枕頭裡,覺得自己可能看錯了喻商枝。
有話好好說就是,別動手行不行!
偏偏這人還要繼續扮演冷面閻羅,“我是郎中,你騙不過我,所以趁早實話實說。”
溫野菜這回不敢再編謊,回憶了一下,乖乖道:“前一年還好,只有走多了路和雨雪天、冬天難受些,最近半年有時候挑完一缸水都要疼一陣。”
喻商枝捏了捏眉心,努力平複著情緒的波動。
上一世他也有過這樣的時刻,發現來求診的病患因為諱疾忌醫,生生把普通的症狀拖成難以根治的痼疾時,登時便生出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憤懣。
而當這個對象變成溫野菜時,憤懣之外就摻雜了更多、更複雜的東西。
一時的百感交集,終究化作一聲歎息。
“你這膝蓋若是再耽擱,以後連久站都受不住。你還這麽年輕,總不想早早地就廢了一條腿。”
溫野菜白了臉,“這麽嚴重?”
他本來以為膝蓋既然傷過,偶爾疼一下也是正常的。
喻商枝吐出一口濁氣,“你以為呢?這不是開玩笑的事,總之以後若是疼了就要告訴我。我給你準備些內服和外用的藥,你要堅持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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