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濕了大片,外衣也脫了,裹成一個包袱抱在胸前,遮擋地嚴嚴實實,身後的背簍上蓋著一層厚厚的草。
大旺和二旺爭相迎上來,圍著他蹦高。
“離我遠些,你們腳上都是泥!”
溫野菜如臨大敵,在原地轉著圈躲避大旺和二旺的熱情。
他快步跑進堂屋,臨近門前用一根竹片子刮去了鞋底的泥巴。
抬起頭,就見到一副自己未曾料到的景象。
一大兩小團團圍坐在桌旁,各自做著手上的活計。
尤其是喻商枝,怎麽不在屋裡好生歇著,卻在這裡剝豆子?
“你回來了。”
清潤的嗓音響起,一早趕路又半路遇雨的鬱悶仿佛一下子就散淨了。
他摸摸鼻子,對家裡多了一個人這事,還有些許的不適應。
“這雨下得急,我怕剛抓的藥淋濕了,在鎮子外的茶棚等了好半天,等雨小了些才敢拿衣服裹著往回跑。”
溫野菜說話時氣息還有些不穩,一路跑得他口舌發乾,身上一陣陣往外冒汗。
溫二妞上前,接過一大包藥,仰起小臉道:“喻大哥讓我給你煮了薑湯,我這就去端來。”
溫二妞這話倒不是特意說的,純粹是先前她光顧著憂心,壓根沒想起煮薑湯的事,被喻商枝提醒了一嘴才急忙去生火。
哪知這個說法,歪打正著的,正是她大哥愛聽的。
薑湯端來,溫野菜喝下,覺得渾身都暖和起來。
從前他不愛喝薑湯,可一想到這碗湯是喻商枝囑咐二妞煮的,頓時就覺得這薑湯不僅不辣,還有點甜。
“好喝,我再去盛一碗。”
這一舉動,把溫二妞看得張大了嘴巴。
“難不成今天的薑湯和往日的不一樣?”
小丫頭在溫野菜走後,跑到灶房嘗了一口,辣得皺起臉。
呸呸呸,明明和以前一樣難喝。
她放下杓子,抓了幾把溫野菜新買回的白米摻和著糙米在大碗裡淘洗。
早些準備好就能吃到大哥燜的蠶豆飯了,想想都冒口水。
屋裡,溫野菜嫌棄地看著喻商枝的手杖。
“這根不趁手,短了不說,還扎手呢。等我一會兒給你磨一磨,你先湊合用。回頭再去山上砍根竹子,給你做一根竹杖。”
“麻煩你了。”
喻商枝的道謝實在像喝水一樣自然,可溫野菜隻覺得他同自己生疏。
“都是一家人,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
晚食是溫二妞和溫三伢期待已久的蠶豆飯,白米、蠶豆和臘肉丁一起燜熟,連米粒都油汪汪的,端出來噴香四溢。
這樣的飯,喻商枝也不必擔心自己不好夾菜。
他捧著碗,疑心這是溫野菜做燜飯的原因,又覺得自己可能有些自作多情。
他在這邊吃著,殊不知三雙眼睛都在時不時地瞟向自己。
溫野菜瞅著那斯文的吃相,覺得喻商枝應當飯量不大的樣子,他養得起。
昨天忙糟糟的,這還是一家四口頭一回安生坐在一起吃飯。
說起今日去鎮上的事,溫野菜講到那頭麂子賣了十八兩銀子,溫二妞直接拍起手來。
“大哥真厲害!”
又說到去百濟堂抓藥,溫野菜嘴裡塞了一口飯,說話聲有些含糊。
“說來還沒問你,是生的什麽病,今日把你的方子給那藥鋪夥計,人家看了好半天,還一副稀奇樣子。”
喻商枝咀嚼的動作微頓,實際的緣由自不能說出口,他把這口飯咽下去,搬出早就準備好的說辭。
“我前些日子吃壞了肚子,時常腹痛,成親那日怕耽誤事,就想著路上吃一粒藥,結果匆忙時拿錯了,和我慣常吃的藥性相衝,有些中毒了。”
溫野菜差點被一口飯噎到,“中……中毒?”
他懷疑地看著喻商枝,“你當真除了眼睛看不見,沒有別的地方不舒服?這聽起來可不是小事。”
這理由其實牽強得很,哪裡有郎中自己會吃錯藥的。
幸而溫野菜一家沒有懂行的,加上昨日吳郎中那事,已令他們對喻商枝的本事深信不疑,總之還是得以糊弄了過去。
“當真無事,吃上幾副藥,把余毒清去便會大好了。就是這些日子做不了什麽事,幫不上忙。”
喻商枝知道農家一年到頭,除了冬日裡基本都忙得很,農事與節氣掛鉤,從不等人。
雖然溫家的田地大概不多,可正經能下地的只有溫野菜一個。
況且他還要上山打獵,不然賺的錢哪裡夠家中花用。
家裡多了自己一個人,卻沒多一雙乾活的手,隻多了一張吃飯的嘴。
他怪過意不去的。
溫野菜往嘴裡扒著飯,眨眼間一大碗都進了肚。
“你安心養病,家裡的活本來就不用你操心。沒事的時候就進屋多歇歇,飯點了就出來吃飯。你要是碰了摔了,不是更不好。”
這描述聽起來實在是安逸得很,但是喻商枝作為一個有手有腳的男人,聯想到原主的贅婿身份和窮得鈴鐺響的錢兜,實在很難不聯想到一個詞——吃軟飯。
不過桌上有孩子在,他終究沒說出口。
飯後收拾了碗筷,消了消食就該洗漱睡覺了。
莊稼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上起得早,夜裡自然睡得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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