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大兩小四個人紛紛屏息凝神,挽起袖子,仿佛準備乾一件大事般地,開始嘗試將圓滾滾的雞蛋立起。
喻商枝之前看見過一個說法,是說雞蛋要先搖勻才能立住,如此蛋黃的位置就不會影響雞蛋的平衡。
可這些雞蛋說不準要拿出去與別家以物易物的,不好糟蹋。
搖勻了的雞蛋打出來也會不一樣,雖不是壞了,但說不定會被人挑理。
喻商枝隻得用笨辦法,將雞蛋的大頭朝下,等待幾秒後,耐心尋找那微妙的角度。
很快左手邊傳來“咕嚕嚕”的聲響,不用猜也知道是溫二妞的蛋倒了。
至於溫野菜則全神貫注地望著雞蛋,余光瞥見其他人,尤其是喻商枝仍沒成功,愈發胸有成竹。
沒想到他並沒得意太久,幾乎是轉瞬間,一旁的喻商枝便慢而穩地挪開了扶住雞蛋的手。
“成了。”
面如冠玉的小郎中,目光裡含著浮動的笑意,落在半空中的一點。
溫野菜看得手一松,自己的蛋險些滾下了桌。
丟大人了。
他紅了臉,悶頭加倍地凝神。
緊跟其後沒多久,溫野菜也立住了蛋,再下一個是溫三伢。
溫二妞在三人的注目下忙活到最後,仍舊一直在品嘗失敗的滋味,整個人喪氣地趴到桌子上。
“這蛋不好,它就是跟我過不去!”
就在眾人以為她要放棄時,她卻又一下子坐直身子。
“我就不信了,今天我非把它立起來不可!”
小丫頭韌性十足,倒是教人刮目相看。
喻商枝並不藏私,把這看成小小的益智類遊戲,開始傳授起技巧。
溫野菜也在一邊指點,說得溫二妞大氣不敢出一口,溫三伢則給二姐鼓著勁。
終於在歡呼聲中,溫二妞也成功了。
喻商枝被這份歡樂感染,沒意識到自己的嘴唇翹起了許久,都沒有落下來。
在開始之前,溫野菜說是隻給第一個立住雞蛋的人蒸雞蛋羹,可喻商枝怎會和孩子們多爭這一口吃的?
所以到了做午食時,端出的是幾個雞蛋蒸成的一大碗。
上面不忘淋了一點香油,聞著令人口水直流。
“這是商枝分給咱們吃的,咱們也沾一沾這春蛋的喜氣。”
溫野菜用杓子將雞蛋羹切成四份盛出來放到碗裡,一人一碗。
喻商枝舀了一杓入口,蛋羹很嫩,帶著雞蛋的香味與一點淡淡的鹹味,唇舌一抿就化了。
伴著雨水與泥土氣息的風從堂屋的門縫裡竄進來,閑適安寧的一天,就這麽過去了一半。
***
下午雨停了,院中地面濕潤泥濘,藥材暫時還不能搬出來。
溫野菜閑不住,預備帶著大旺去地裡轉一圈,再去山上碰碰運氣。
“午後人最困乏,你別逞強,喝過藥去屋裡躺下睡一會兒,我趕在天黑前回來。”
溫野菜收拾著上山要帶的東西,今日不打山林野物,他是奔著雨後山溪裡的魚去的。
所以帶了一個背簍,又提了一個魚簍。
喻商枝還記得溫野菜一到雨天就鬧腿疼,對他還要出門的事不太讚成。
溫野菜聽了因由後渾不在意。
“別聽二妞那丫頭瞎擔心,哪裡就那麽嚴重了。何況雨後的山溪水漲起來了,很容易捉到上遊下來的大魚,還能釣到螃蟹,不過這個季節的螃蟹不肥。”
喻商枝見阻攔無果,隻得道:“那你早些回來,若是腿疼犯了,我晚上給你針灸。”
溫野菜對針灸那東西有點打怵,但一想到那副場景……其實也不是很抗拒有人往自己腿上扎針。
如果那人是喻商枝的話。
他把貼身的匕首塞進腰間,說道:“等我拎著魚回來,路過樁子叔家時順道切塊豆腐,晚上就吃豆腐魚湯。”
喻商枝沒去山溪裡捉過魚,在他的理解中,魚要麽是打漁網打的,要麽用魚竿釣的。
現今他在溫野菜面前沒什麽防備,趁著心思未過,順勢問出了口。
溫野菜訝異道:“你好歹也是個漢子,竟從小到大沒去溪水裡捉過魚麽?那水田裡的禾花魚捉過沒有?”
此時喻商枝已知道自己的問題有些傻了,好在原主的經歷擺在那裡,還是能糊弄過去。
果然溫野菜很快替他想出了理由,“你那師父撿你回家的時候就年紀不小,你又要學醫,多半也沒什麽和別的小子一樣出去野著玩的機會。”
他握緊肩膀上的草繩,“捉魚沒什麽講究,要是時間充裕,可以扔個魚簍在溪水裡,過一陣子去看,一般都能有幾條魚,我在山裡打獵時會這麽乾。今日趕時間,估摸著是直接叉魚。”
喻商枝聽他講,叉魚講究一個穩準狠,連選來做魚叉的樹枝都有講究。
“水田裡的禾花魚又叫田魚,有好幾種,它們就傻多了,村裡的半大小子直接徒手抓都能抓得到。”
他不覺耽擱時間,同喻商枝講了好半天,最後樂呵呵道:“等你眼睛好了,咱們上山采藥的時候,我帶你一起去。”
送走溫野菜,喻商枝獨自回了屋。
他無甚睡意,未曾依著溫野菜說的上床補眠,而是摸到桌邊坐下,面朝窗外的方向,陷入了淺淺沉思。
沉思的緣由在於溫野菜走前說的那幾句話,結成的約定似一枚種子,悄無聲息地在喻商枝的心裡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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