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彼此誰都看不上誰,故而連一句多余的交談都無。
盧杜仲倒是掀開車簾,招呼喻商枝往外看。
“我有日子沒出城了,這是要往哪裡去?”
喻商枝辨別一番方向,也沒猜出來。
“我素日回村都是往南走的,眼下往西去,還真不知是什麽地界。”
盧杜仲回憶一番,冷不丁道:“壞了,我怎麽記得往西邊,是亂葬崗啊?”
……
事實證明,盧杜仲的記憶當真沒錯。
等到了地方,官差催促著他們下車,他們才看清面前連綿的簡陋草棚子,以及越過草棚子的山腳下,隱約可見的山野荒墳。
另外兩個郎中肉眼可見地臉色難看,盧杜仲撓了撓手背,悻悻道:“虧得能尋到這麽個地方,夜裡不瘮得慌?”
喻商枝有些好笑地看他一眼,“盧前輩信鬼神之說?”
盧杜仲咳了兩嗓,“怎麽了,郎中也有怕鬼的。”
倒是坦蕩。
不過他們距離草棚也好,亂葬崗也好,還有好長一段距離。
顯然是那個領他們來的小吏,還有官差們也不願意往前走了。
“前方就是咱們縣內收留流民的地方,旁邊的土坯房,是此處負責看守的差役們住的,還空了幾間屋,你們可將行李放進去。”
喻商枝還好,原先是農戶出身,家裡的房子也破舊。
盧杜仲,聽說早年間家裡日子也苦過。
倒是仁生堂的潘郎中與葛郎中,這會兒看起來難以忍耐了。
“縣令大人延請我等來為流民看診,卻要我們住這等簡陋的地方?”
眾所周知,仁生堂的郎中兜裡都是不缺錢的,聽說人人在城裡都有至少兩進的大院子。
讓他們睡這種地方,可不是要了他們的命。
奈何他們平日裡養尊處優,到了這裡,可沒人看他們臉色。
衙門派來的小吏揣著手,一板一眼道:“此處條件是簡陋了些,但大人說了,為醫者以懸壺濟世為己任,想必是不在意這些身外之物的。”
一句話令兩個郎中啞口無言,盧杜仲促狹地抬了抬眉毛,同喻商枝交換了一個眼色。
小吏安排完事項,看起來也不願在這裡多待一刻。
好在走之前,除了把他們幾個郎中扔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之外,還留下了兩板車的藥材。
“晚些時候,還會有人送來些米糧和布料等給流民,不過就與爾等無關了。你們的飯食,都有衙門請來的婆子操持,和此處輪值的差役一般待遇。”
說完這些,他就忙不迭地帶人撤了。
此人走後,就有差役上前,領著他們去放行李。
土坯房子一共兩間,少不得要與隨從一起住,就這還分不過來。
眼看潘、葛二人拉著差役又是打點又是塞錢,表明最多只能接受與自己隨從合住,大不了讓隨從打地鋪,卻是不能忍受四個人擠在一起。
差役們收了錢,又給他們分出一間屋子來,大致收拾了一番。
喻商枝和盧杜仲卻是不介意擠一擠,於是包括隨從在內,四人睡一間。
進門之後發現,床炕只有一張,說白了就是大通鋪。
一牆之隔的地方,還能聽見隔壁葛郎中不滿的聲音。
盧杜仲還差兩年便到而立,在郎中裡算是年輕的,不過比起喻商枝,就成了前輩。
這回他帶來的小隨從也有個草藥名,叫做玉竹。
“咱們便主仆二人,各自睡一頭吧。”
盧杜仲發了話,喻商枝亦同意這般安排。
幾人把帶來的行李安頓明白,床也鋪好後,就穿上白布袍子,戴上口罩,掛上避瘟的藥囊,最後背著藥箱,出門去尋差役。
“我們二人現今想進去看看病患,可否?”
差役卻搖搖頭。
“上頭有令,你們幾人必須一道進去。”
這又是哪門子道理?
可是和這些個差役也說不通道理,盧杜仲和喻商枝隻好回房等待另外兩人。
這一等就足足等了一個時辰。
“便是大姑娘上轎也該打扮好了,這幾人以為是出來踏青遊玩的不成?”
盧杜仲是個直言快語的,對潘、葛二人一百個不忿。
這令喻商枝想到當日見到盧杜仲時,許廣的引薦之語。
據說最早仁生堂在任長海當家後,開始約束城中醫館,不許接診仁生堂的病患,那時頭一個反抗,還被封了店的,就是盧杜仲的爹。
看來這父子倆的脾氣倒是一脈相承。
好不容易那兩人慢吞吞地出來了,上下一看,比他們還武裝地嚴實,只差兩個眼珠子在外頭露著。
無論如何,盧杜仲和喻商枝可算是跟在後面,領著玉竹和常凌,進了草棚。
因為草棚有好幾個,因此他們兵分兩路。
只是純然沒想到,在外面遠看時,這草棚已是足夠簡陋,進來之後,才發覺便是城中的乞丐,也過得比這裡的流民強。
“……這哪裡是住人的地方,虧得現在天氣暖和些了,不然怕是病死的還不如凍死的人多。”
盧杜仲的聲音被擋在口罩後,顯得悶悶的。
喻商枝卻是一時間沒精力回答他的話,因為他也被眼前景象,結結實實地震撼到了。
只見這倉促建成的茅草棚子內,一個棚子裡就擠了接近百來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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