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隻得草草再行一禮, 便退到一旁,當了個鋸嘴葫蘆。
程明生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裡一頓唉聲歎氣。
同樣是家中幼子,差別怎麽就這麽大呢?
他那姨母一家子原本還一心想讓褚星專注於讀書一事,讀出名堂,考出個秀才乃至舉人的功名傍身,也好讓他們一家子改換門庭。
到時候鄉下有幾十畝的田地可免糧稅,商鋪也可掛在秀才名下尋得特權。
現在可好,當眾出醜不說,還累得縣學山長連帶縣衙禮房掌事的官吏親自出面,將其從縣學除名。
好在他那母親是個眼光獨到的,聽聞褚星鬧出的亂子後,第一反應倒是關注溫三伢這孩子。
原話是:“此子未來怕是前途不可限量,日後一路高中,步入仕途也未可知,你且也好好與溫家經營著關系,今日你幫我一把,明日我幫你這一把,總有彼此用得上的時候。”
程明生深以為然的同時,也不願與喻商枝乃至溫家的交遊摻進太多功利的意圖。
不過自己這表外甥闖出的大禍,是一定要給溫家一個說法才好。
自己豁出臉來帶人上門請罪,好歹溫家都是體面人,未曾給予什麽難堪。
喻商枝和溫野菜深知溫三伢行事坦蕩,眼下褚星吃了教訓,溫三伢也算是接受了他的道歉,往後就算是翻了篇。
他們招呼著二人落座,奉茶留飯。
程明生連連推拒道:“這個時辰上門,本就是罪過了,焉能再行叨擾。”
說罷就命隨行的小廝將一長方形的木盒抱到跟前,打開後,裡面是一塊上乘的紫貂皮,若是放在鋪子中售賣,少說也值個三四百兩。
“這塊皮草就當做是我們程、褚二家的賠禮,還望笑納。”
之後程明生便不顧溫家人的拒絕,執意留下貂皮後,拎著褚星告辭。
喻商枝和溫野菜無奈,隻好送至門口,道了句天寒夜深,路上小心。
把人送走,複回到堂屋,溫野菜摸了摸被夜風吹涼的鼻尖道:“還真沒想到這件事回傳到程家去,程大哥這個表舅還得管表外甥闖下的禍事,也是夠操心的。”
喻商枝拍了拍桌上的木盒,“不管怎麽說,這貂皮是真的讓程兄尋著了。”
溫野菜彎了彎眸子,“沒錯,等著比下尺寸,給三伢裁一身袍子,若是有多余的,也好給家裡人做些別的東西。”
三伢身量小,這塊貂皮給成年人做衣裳都綽綽有余。
故而溫野菜跟裁縫鋪商議,余下的給溫二妞做了一件比甲,又給自己和喻商枝各裁了一條圍領。
因有縣試在前,一家人心系其上,無暇他顧,因此近來城中甚囂而上的傳言,竟還是喻商枝從曹二夫妻的口中得知。
由於曹小莊的鼓脹之症得到緩解,他們夫妻過年時回了老家一趟。
過了十五回來後,再來醫館看診,便與喻商枝說了一家人接下來的打算。
簡單說來就是,他們打算曹小莊的病徹底好之前都留在縣城做工,不回去種地了。
現今曹二給城內一個商行賣力氣,曹二媳婦則是喻商枝托了朱童,給她在廣聚軒尋了個灑掃打下手的活計。
兩人加起來一個月的月錢不多,但加上從村裡扛回來的糧食,倒也勉強夠在城裡生活。
由於曹二所在的鋪子是走商聚集之處,日日迎來送往,聽到的消息也比別的地方更多些。
這日的話頭,也是從此處談起。
“喻郎中,您可發現最近城裡的流民愈發多起來了?”
喻商枝這幾日在宅子和醫館間兩點一線,沒什麽出診的機會,還真沒留意到此事,一旁的常凌聽了卻道:“我每日晨起會在附近跑上一圈,活動活動腿腳,的確發現街頭巷尾多了好些個沒處去的流民。”
說罷他琢磨了一下,看向喻商枝道:“這麽想來,他們的穿著和口音,類似年前看見的那些北邊來的災民。”
喻商枝聽到此處,精神一緊,果然接下來曹二就道:“事情就壞在這裡,我也是偶然聽商行管事和北地來的客商說起,道是那邊先前鬧了蝗災,大批人離鄉逃難,可總有那走不了的。哪成想留下的人不僅沒得了活路,反而四處泛起饑荒,現下已是到處死人。”
說到這裡,哪怕是常凌這半大小子,也是面色一白。
壽安縣物阜民豐,哪怕是像今年糧食減產,糧價高漲,也離鬧饑荒遠得很。
以常凌的年紀,他幾乎想不到那是一副怎樣的場景。
喻商枝則一下子想到更深的地方,他看向曹二問道:“餓殍遍野,必生災疫,那客商可還說了別的什麽?”
曹二感慨於喻商枝的敏銳。
“若非如此,我也不必特地佔您的時間,囉嗦這麽多了。那客商正是提及了疫病!說是按著往日的商路北上,走了一半就不敢走了,過去能留宿的村子,現下因病幾乎絕戶,北地又大雪綿延,好些屍體就這麽凍在雪地裡,還保持著死時候的姿勢。”
曹二媳婦聽曹二說到這裡,忍不住道:“喻郎中,我們聽聞此事便擔憂起來,您說城裡北地來的流民,身上會不會有疫病?”
喻商枝哪裡會想到北地的疫病已蔓延地如此嚴重,也虧得天寒地凍,除了冒死逃難的一小撮走得早的災民,以及這些為了養家糊口的客商,人口流動還未有那麽大,否則怕是早就禍及其它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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