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秋山此時還沉浸在對於溫三伢天資的驚歎之中,“你當真只在村塾中讀過半年的書?”
再次得到確認後,他將喻商枝夫夫叫上前來,直截了當地問道:“對於這個孩子,你們是如何打算的?”
喻商枝與溫野菜對視一眼,示意溫野菜這個長兄來回答。
溫野菜定了定神,答道:“我們自是依著三伢的想法來,他若想念書、科舉,我們便一路供下去。不求他日後金榜題名、飛黃騰達,只求莫要留下遺憾。”
穆秋山深深點頭,又道:“我知你們是有意將他送入青衿書院念書,只是你們家在鄉下,他年歲小不說,身子骨也不如尋常孩童硬朗,你們可舍得讓他獨自去縣城入學?”
喻商枝道:“先生放心,我們一家實則也有遷居縣城的打算,不過最遲也要再過上半年的光景。”
得知這小兩口日後打算在縣城開醫館,另外再做些別的營生後,穆秋山放下心來。
他現在是見才心喜,甚至當場便替溫三伢規劃起來。
“三伢聰敏、早慧,只需稍微點撥,足以一通百通,就是這一筆字,尚需打磨。依老夫看,你們遷居縣城之前,便先讓他入我的學塾,正一正底子,日後你們若要往縣城去,老夫親自給青衿書院寫一封舉薦信便可。”
他久未遇見如此優秀的學子,還只是這般年歲。
就算寒窗苦讀十年,也不過十五六歲罷了,可謂是羨煞旁人。
說到最後,穆秋山也有些激動。
“明年二月縣試,我覺得你們家三伢,可以下場一試!”
科舉考試中的童生試,指的是接連通過縣試、府試兩層考核的學子,又有“生員”之稱。
與通過即獲秀才功名,三年兩次的院試不同,縣試、府試兩場考試每年都會舉行。
但即使童生試不限年齡,溫三伢絕對也算其中年齡最幼的一批考生了。
如今有條件供孩子讀書的人家,大多開蒙的年歲也都選在五歲左右,這還多是書香門第,之後學上幾年,基本十歲上下才會下場初試。
面對穆秋山的提議,在場所有人都是一臉愕然,唯有溫三伢看起來頗為淡定。
就連素來格外沉得住氣的錢大娘子錢雲書,都忍不住問道:“夫子,三伢便是明年也不過七歲,是否……有些太早了?”
穆秋山擺擺手,在他看來,既有天資,就該發揮出來。
這並非揠苗助長,而是人與人生來便不同。
有些人學到四五十歲,還考不上一個童生功名,有些人少年便天縱英才。
老天爺賞的飯,誰也奪不走。
經穆秋山的一番解釋,喻商枝和溫野菜最終認可了明年二月,令溫三伢下場參加縣試的說法,不過同時也與穆秋山講明了溫三伢的身體狀況。
“先生,這孩子是打娘胎裡帶出來的弱症,先前一年裡有半年是臥病在床的,冷不得,熱不得,吹陣風都能倒。還是我相公為他調養了大半年,總算見了起色,不過到底是比不上尋常孩子體魄強健,日後進學之時,還要勞駕您多多費心。”
都說長兄如父,溫野菜說罷朝穆秋山深深一揖,穆秋山歎道:“做長輩的,誰不是如此,你們的苦心,我是明白的。”
因人都來了,穆秋山對溫三伢又甚是滿意,便商量著就此回學塾認個門。
至於拜師禮,正式來上課那日再行也來得及。
走前溫家人與穆秋山前去同錢夫人辭行,後者同樣勉勵了溫三伢幾句,又以錢府的名義,贈了一套文房四寶。
出了錢府,由元寶巷轉去另一條叫做同裡巷的地方,穆秋山家的宅子就坐落此處,學塾就設在與家中宅院相連的院落。
院落分隔成相通的兩邊,一邊是男子上課的地方,一邊則是女子與哥兒。
鎮上講究多,總歸還是要避嫌。
路上喻商枝他們得知,穆秋山膝下共有一個兒子,一個小哥兒。
兒子多次春闈不中,幸而趕上壽安縣衙官位有缺,便領了個正八品的小官,於衙門裡兢兢業業地乾著。
小哥兒自幼隨他治學,即使早就嫁人生子,平日裡亦會於學塾中向姐兒與哥兒授課講學,是學塾中的另一位夫子。
看得出穆秋山對自己的兩個孩子很是滿意,喻商枝也感慨,幸而這涼溪鎮還有穆秋山一家,這經年累月,不知能為這文韻平庸之地,培養出多少人才。
等馬車載著一家人到了地方,在穆宅門口停下,很快宅中有門房迎出來,將馬車尋地方栓好。
穆秋山在前面帶路,溫三伢亦步亦趨跟在其後。
“我這邊在準備考取童生的,如今共有六人,年紀最大的已有十五,最小的也有十歲了。不過近日學塾放了假,他們基本都是住在鎮子上的,已各回各家了。除此之外,每隔一日還有一個蒙學小班,都是和三伢差不多年歲的娃娃。”
雖未行拜師禮,穆秋山顯然已將溫三伢視作自己的弟子。
他親自領著溫三伢進了教室,又指揮在這邊做事的小廝,去庫房裡搬一套新的桌椅出來。
溫三伢許久沒進過學塾了,這會兒看向屋內的情形,眼神裡都迸發出向往的光彩。
任誰看了,都能感受到他熱切的求學之心。
等看過癮了,來上學的日子也定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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