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商枝迎上去,同溫野菜解釋。
他背對著另外兩人,給自家夫郎比口型,點明那個婦人是唐文的娘。
溫野菜瞳孔微微一縮,又掃了吳郎中一眼,把手裡的竹籠子往上提了提。
“你先別忙,我回去趕牛車,送你過去,不然這個時辰你來回一趟,回來都不知什麽時候了。”
半晌後,連帶尤彩霞和吳郎中都坐上了溫家的牛車。
溫野菜在前面趕車,時不時地轉一下手裡的鞭子。
無人注意到,有一道單薄的身影在道旁的牆角一閃而過,期間溫野菜被獵戶的直覺驅使,回了下頭,卻也什麽都沒看見。
到水磨村時,已經有好些人家的屋頂飄出炊煙。
依照尤彩霞的指路,牛車被停在了唐家門前。
唐文是獨子,他爹是家中老三,阿爺阿奶都去世後,除了嫁出去的姐兒,家裡兄弟就分了家。
所以唐家不似許多門戶那般熱鬧,只有唐文連上父母一家三口。
青磚瓦房修得齊整,但在院子口,就能聞到了一股頗為濃鬱的後院牲口味。
朝內簡單打量,前院裡的農具也胡亂擺放著,有一個笸籮上曬了些菜乾,已經曬過頭,發蔫了也沒人收起,足以可見最近唐家人已經沒有心思過日子了。
“你在外面等我。”喻商枝下牛車時同溫野菜說到。
後者自也懂得不能進去添亂,乖乖點頭,但不妨礙他扯著手裡趕車的鞭子,給了吳郎中一個警告的眼神。
吳郎中見溫野菜面對喻商枝和面對自己時,渾然兩幅面孔,也只能有苦說不出,麻溜地跟在喻商枝後面進了唐家。
唐文的房間遠比一般莊稼人要雅致許多,靠牆有一套桌椅,上面放著文房四寶。
旁邊還有一個書架,零零散散放著二十幾,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花瓶,裡面插著兩朵早就枯萎的山花。
不過喻商枝注意到,那書架上的書並非全都與科舉有關。
譬如裡面有一本叫《紅袖記》,還有一本叫《香夢亭》。
看來唐文這浪蕩子是欺負自家父母不識字,竟敢堂而皇之地把不入流的話本子擺在書架上,和聖賢書靠在一起。
把喻商枝和吳郎中留下後,尤彩霞就神神叨叨地去到屋內的一個方位,對著那裡的小神龕拜了又拜。
而唐文一直在發熱的狀態下半夢半醒,嘴唇翕動,誰也聽不清在說什麽。
吳郎中見溫野菜神情複雜地看完唐文,又去看那嫋嫋冒煙的香爐,低聲道:“別說拜佛了,前陣子還喊過一個神婆來叫魂。”
吳郎中抖了抖稀稀疏疏的山羊胡,對此不屑一顧。
他雖不算個多麽高明的郎中,可也天然和這些裝神弄鬼的事對立。
若是神婆子來蹦兩下就能治好病,還要他們做什麽?
喻商枝對他的回應只是,“往那邊讓讓,別擋了光。”
吳郎中趕緊後退,一點也不覺得喻商枝這麽個小年輕對自己這麽說話有何不對。
他向來能屈能伸,誰的拳頭硬就聽誰。
喻商枝雖然拳頭不硬,可他家哥兒可不是能輕易招惹的。
隨後只見喻商枝撩了下衣擺,坐在了唐文的床邊。
如今唐文的一張臉已是不能看了,那疹子一路沒進衣領,喻商枝皺起眉,直接掀開被子,又掀開衣裳。
入目所及的畫面著實太過有衝擊力,哪怕吳郎中看過一次,都覺得十分辣眼睛。
他皺著眉撇過頭,順便在鼻子前面扇了扇風。
唐家人像是覺得唐文在屋裡也見不得人,成日把厚被子捂得嚴實。
都快餿了。
而尤彩霞拜完了佛,轉身回來,一眼就看見自家兒子下半身的衣服都被扒了。
“你們做什麽!”
她一聲大叫,上來將喻商枝推開。
喻商枝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側腰撞上了一架方幾。
他疼得呼吸一滯,捂著腰喘了兩口氣才定下來,怒火直衝腦門。
“你說我們在做什麽,我們是郎中,自是在看診!你若如此不配合,那這病不治也罷!”
喻商枝抬高了嗓門,他溫聲講話時聲調和煦如春風,這會兒慍怒至極,恍若金石相撞。
尤彩霞早就將被子再度蓋回去,“看診還需要掀被子脫衣服不成?我兒還在發熱,若是著涼了又該如何是好!”
“我是郎中還是你是郎中?”
說實話,唐文的情況遠比喻商枝想象中的更嚴重。
按理說花柳,也就是梅毒的發展不該這麽快。
他無聲地看了一眼吳郎中,可別是和這個庸醫先前用錯的藥有關系。
吳郎中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的,好似什麽事都和他沒關系。
喻商枝深吸一口氣,上前把尤彩霞強行拽走。
雖說尤彩霞是個莊戶婦人,可喻商枝好歹是個比她高許多的漢子,這些力氣還是有的。
趕走尤彩霞,他再次坐回床邊,一把握住唐文的手腕為其診脈。
幾個瞬息後,喻商枝抬眸,不帶多余一絲表情地看向尤彩霞。
“我現在有兩件事要告訴你。第一,你兒子得的病不是什麽尋常疹症,而是花柳。第二,這病現在好好治還來得及,若是繼續拖延,再過一兩年,保不齊會眼瞎腿瘸,最終更是必定會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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