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商枝把米倒進瓷碗裡,端著走到院子水缸旁,預備舀水淘米。
恰在此時,再次有人敲響了院門,大聲叫著“喻郎中”三個字。
喻商枝轉手把裝了米的大碗遞給聞聲出來的溫二妞,甩了甩手上的水,自行走去開門。
門一開,外頭卻是一個頭髮微微散亂的婦人,旁邊還有個不敢睜眼往這看的熟人,不是吳郎中又是誰?
喻商枝剛想質問吳郎中這回又是鬧的哪一出,就被那婦人突然撲上前,一把緊緊攥住了胳膊。
婦人好像是幾夜沒睡了一般,雙眼布滿血絲,乍看之下有些可怖。
“你就是喻郎中是不是?喻郎中,求求你!求你救救我兒!”
喻商枝後撤了一步,想要把自己的手臂從婦人手裡掙脫出來。然而婦人的手指如鉗子,竟是絲毫沒有松的意思。
不僅如此,還用頗為偏執的語氣說道:“吳郎中說你是神醫,那就定能治好我兒的病!我兒還年輕,還要考科舉當秀才,他萬萬不能有事!”
這些話加在一起,想不確定她是唐文的娘都難。
喻商枝瞥了一眼吳郎中,吳郎中偷偷擺了擺手,示意自己之前來過一趟的事情,並未跟唐家提過。
算此人還有點良心,喻商枝在心底哂笑一聲,轉而看向唐母。
“大娘,你是哪村人士,令郎又所患何症?”
唐母聞言猛地看向喻商枝,“我兒只是尋常的疹症罷了,你們村先前不是也鬧過時疫,我瞧著就是那個!你既然能治好別人,就也能治好我兒!”
喻商枝簡直哭笑不得,吳郎中上回說了不少唐家的情況,唯獨沒提唐家連花柳這個事實都不願面對。
怪不得吳郎中想甩了這個燙手山芋,面對這樣的家屬,若是治不好唐文,怕不只是拿不到錢且被揍一頓的結果了。
“大娘,上回斜柳村鬧的時疫,多半只會傳染幼兒,敢問令郎今年多大?”
他耐著性子和唐母周旋,對方的狀態看起來著實不太冷靜。
聯想一下王家人的狀態,真是不知道一個生活不檢點的唐文,要逼瘋幾個人。
“我兒今年弱冠,但你也說是多半,為何我兒就不可能得上,他先時也和你們斜柳村的人打過交道,你們斜柳村的孩子也去過我們村!”
這莫非是要指責是斜柳村把疫病帶去了水磨村不成?
哪怕唐文所患並非時疫,喻商枝也冷下臉來。
“大娘,我們村裡的時疫已經過去,且當初村長也同附近幾個村子的村長都通過氣,要大家注意村裡幼童的狀況,如也有發病的,我自會也前去診治。如今半月過去,你又來說這等會惹人誤會的話,為了斜柳村的名聲,我恐怕不得不去請村長過來一趟。”
唐母名叫尤彩霞,她跟著吳郎中來找喻商枝,確實是存了一線希望。
如今聽喻商枝這麽說,一雙三角眼不禁眯了眯,可對唐文的擔憂已經覆蓋了她的理智。
“我不管旁的,你就是把村長叫來又如何,你是個草醫郎中,我隻問你,現在我請你去我兒,你去還是不去!”
·她把手伸進兜裡,往外掏銀子。
“只要你能治好我兒,且讓他臉上不留瘢痕,這些錢都是你的!等我兒金榜題名,為官做宰,你就是他救命恩人,要什麽都有!”
喻商枝聽在耳朵裡,覺得眼前的婦人已經魔怔了。
就唐文那三年考不上個童生,還花天酒地逛窯子的水平,金榜題名,為官做宰,怕是下輩子也不成。
他把銀子推回尤彩霞的手裡。
“我去水磨村出診只需二十文,施針、正骨、抓藥等另算。大娘,你既請我出診,那就稍等片刻,我進去拿藥箱。但醜話說在前頭,我只是個草醫,不是大羅神仙,有些病得了,就不可能完全治好。”
先時不去是因為吳郎中從中牽線,實屬荒唐。
如今既然唐家人求到了面前,喻商枝覺得自己有必要跑上一趟。
為人醫者,不該拒絕前來求診的任何人。
尤彩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緊緊盯著喻商枝。
她兒的病症狀醃臢,若是去了鎮上尋醫,一旦走漏消息傳到學塾裡去,前程可就盡毀了!
可鄉下郎中少之又少,既然吳郎中不中用,她如今只能指望眼前這個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年歲的小草醫。
喻商枝囑咐了溫二妞和溫三伢兩句,進屋背起了藥箱。
出門時他還忐忑,覺得自己這麽去了水磨村必要惹得溫野菜擔心,哪成想巧就巧在他們在村路上碰見了。
“相公?”
溫野菜領著大旺,身後背著弓箭,手裡還拎著一隻血跡斑斑的籠子,裡頭關著一些野物。
鄉下人一怕屠子二怕獵戶,因為這兩類都是會舞弄刀刃的狠人。
尤彩霞警惕地看向溫野菜,沒成想他居然是這小郎中的夫郎。
這等體格,又是個獵戶,難不成……
她驀地想起王小玉曾經說起過的斜柳村老哥兒溫野菜,倒是能和眼前的人對上號。
然而一想起王小玉,她的臉色頓時又陰沉了幾分。
她來過斜柳村,知道王家住在哪裡,這會兒的視線冷颼颼地往那個方向飄。
“阿野,我去一趟水磨村看診,你們回去做好飯就吃,不必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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