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商枝給溫三伢買了本新書,自己也挑了本醫藥冊子。
溫二妞買了兩根木簪子,自己一根,孔麥芽一根。
而溫野菜手裡則是個小小的布包,沒有打開。
喻商枝左等右等,也沒見溫野菜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
他想了想,故意問道:“這會兒不能看?”
溫二妞顯然被下了封口令,閉緊嘴巴擺弄簪子,溫野菜把布包揣進懷裡,神神秘秘道:“晚上再看。”
一路趕著牛車回村,到家後不久,溫野菜就開始風風火火準備晚食、
溫二妞和溫三伢去後院喂牲口,喻商枝給幾個水槽裡都添了水又剁了豬食,做完後才背上藥箱,提了幾塊月餅和桂花糕去孔家。
孔麥芽看起來也在做飯,院落上面炊煙嫋嫋。
“師父,你來了。”
見來的人是喻商枝,孔麥芽趕緊上前開門。
喻商枝進屋,順便把手裡的東西遞上去。
“幾塊月餅和糕點,今天過節,拿著應個景。”
孔麥芽把油紙包抱緊,沒有推辭。
“謝謝師父。”
喻商枝笑了笑,又道:“二妞也給你買了個小禮物,不過非要自己給你,我也就沒帶來。行了,你去忙做飯,我給你爹瞧瞧就走。”
說罷也不禁感慨,這個月圓之夜,孔家確實清冷一些。
孔意靠坐在床頭,正擺弄一個小小的花燈。
喻商枝進來時他擁著被子,努力抬了抬頭。
“喻郎中,大過節的,又勞煩您過來了。”
喻商枝坐下,打開藥箱,拿出脈枕,聲調朗然,“都是我該做的。”
孔意慚愧地笑了笑,伸出手腕讓喻商枝診脈。
自從孔意的手指恢復了靈活,他的情況就穩定下來了。
喻商枝如今依舊每隔一段時間給他施以針灸,湯藥也沒斷下。
想恢復地更好是不太可能,但保持現狀也並不容易。
癱瘓在床的人長期缺少活動,再加上昔日未經治愈的暗傷,都是埋在身體裡的隱雷。
“沒什麽大礙。”
他說罷收手,余光看見孔意似乎輕輕吐出一口氣。
誰能想到這個曾經想絕食自裁的漢子,今時今日會揪心於自己的複診結果。
喻商枝轉而看向那個花燈,“這是在扎花燈?”
孔意怔了怔,旋即苦笑道:“是了,這不是手上能做點事,就磨了些竹子,想給麥芽扎個花燈玩。只是紙蒙上了,卻不敢拿筆。”
他這雙手現在能編草鞋,能扎花燈,但拿筆會抖得厲害。
但凡一個墨點洇上去,花燈也就白做了。
喻商枝看了那燈兩眼,突然起了興致,“我來吧。”
孔麥芽在灶房燒飯,壓根不知自己的師父和親爹在屋裡忙活什麽。
等到送走喻商枝,她端著一盤月餅和糕點進屋時,方見到桌上多了一個小小的花燈。
上面畫了一幅簡筆勾勒的搗藥玉兔,另外三面提了一首詩
。
孔意開口道:“這是你師父為你寫的。”
因孔家只有父女二人,喻商枝避開了那些團圓之語。
“陰晴圓缺都休說,且喜人間好時節。好時節,願得年年,常見中秋月……”
這些字都不難,孔麥芽十分流暢地讀了下來。
讀到最後她驀地看向孔意,似乎明白了這其中的含義
而孔意又何嘗不知。
他看向長久半掩著的窗戶,對自家閨女道:“一會兒把窗戶全支開吧,咱們爺倆今年也應個景,一同看看中秋月。”
八月十五,家家都在賞月。
仲秋之夜是個好天氣,月明如盤,清輝如水,銀光滿地。
這會兒入了秋,天還不冷,風也乾乾的,秋收過去,秋播完成就進入農閑,是一年裡最舒服的時候。
各戶把桌凳支在院子裡,和七月半一樣,先祭祀祖宗,奉上貢品和月光紙,一邊賞月,一邊落座開吃。
溫家的桌上菜色豐富,正中的硬菜是溫野菜燉的一鍋紅燒肉,還從自家稻田裡撈了一條稻花魚,做成了糖醋魚塊。
稻花魚還沒長太大,不到捕上來賣的時候,但自家吃是夠了,多余的幾條連帶包的糕點拿出去送了禮,關照過自家的村長家、許鵬家和胡大樹家各送了一份。
朱掌櫃給的月餅和糕點自是很拿得出手,搞的收東西的幾人頗為窘迫,一時不知該拿什麽回禮。
到頭來在鄉下還是白面、雞蛋和肉這些東西最金貴,於是出去送禮的溫野菜和溫二妞回來時,手裡又多了好幾樣吃食。
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溫野菜最後開了桂花酒。
白日在朱家食肆不好多喝,到了正式過節的晚上可就能敞開了嘗了。
就連溫二妞都煞有介事地倒了一杯,嘬了一口,一臉回味無窮的模樣。
喻商枝心道這兄妹倆著實太像,都愛吃辣椒,還是小酒鬼。
玉魄當空,喻商枝提議家裡人碰個杯。
溫三伢不能喝酒,就給他弄了些蜂蜜水。
四隻酒杯在空中相碰,喻商枝念出留在孔家花燈上的那句詞。
好時節,願得年年,常見中秋月。
足夠直白,足夠淺顯,足夠吉祥。
溫野菜好似把這句詞牢牢地記住了,直到酒過三巡還掛在嘴邊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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