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野菜彎下腰,和喻商枝一起把抹布丟在水裡涮。
擦下來的只是一層浮土,並不難洗,過一水也就乾淨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這也無妨,麥芽是個知恩圖報的,孔意更不是那等會故意拖閨女后腿的人。日後他恢復地好些,能靠手藝活賺上幾個子,家裡不至於揭不開鍋,這個家就算立住了。咱們要做的,無非是添把手。”
喻商枝思索片刻,決定把所有問題都盡可能說得清楚。
“我不會只有麥芽一個徒弟,往後若是二妞或是三伢,還有咱們以後的孩子想走這條路,都是不礙事的。”
溫野菜聽到這裡,手上的動作一頓,含著一抹笑望向喻商枝。
“你這話裡話外的,怎麽好像生怕收了麥芽當徒弟,我就要埋怨你一樣?”
“收徒是大事,日後她要叫我師父,叫你師母,既是教導,亦是撫育。”
在水盆裡,喻商枝握住了溫野菜的手,兩人手指交握。
“所以我要把你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利害關系都講明,若是收了麥芽做徒弟,反而讓咱們這個小家生出矛盾,豈不是適得其反。”
溫野菜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喻商枝這個人,若是以前,他可能會覺得對方婆婆媽媽的,可現在他不會這麽想了。
非要說的話,他願意用一個肉麻兮兮的詞來形容,那就是溫柔。
他能感受得到,喻商枝是真心實意地待自己,包括二妞和三伢。
他看重這個家,才會在決定收徒之前,絮絮叨叨地同自己商量。
因為收徒不是大街上隨便抓一個人,指點兩句那麽簡單,而是把孔麥芽納入這個家的羽翼之下。
就像方才說的,他們一個是師父,一個是師母。
他倆百年之後,除了膝下兒女,徒子徒孫也要披麻戴孝。
溫野菜認真地考慮一下,點了點頭。
“別想太多了,我還是那句話,讚成你收麥芽為徒弟。你這一身本事肯定是要傳下去,二妞就別想了,她就不是個讀書的料,你看你教她的大字,一天學五個忘三個,還不如我呢,至於三伢……”
喻商枝接上他的話。
“三伢聰慧,而且過於聰慧了,他願意回學塾讀書,我尋思日後八成要走科舉的路子,醫術可以當個興趣,不可耽誤他的主業。”
溫野菜應了一聲,“沒錯,我也是這麽想,說不準以後咱們家真能出一個秀才公。”
說完又笑道:“至於咱們兩個的孩子,如今還沒投胎到我肚子裡呢,等日後長大了,更不知什麽脾性,像你還好,若是像我,估計只能去山裡學打獵討生活了。”
他想得開,本事是喻商枝的,願意傳給誰,怎麽傳,自己都不會過問。
總不能因為人家入贅到溫家來,連醫術都不能傳外姓。
最後索性道:“既如此,你就趕緊找機會去問問麥芽的意思,可別咱們在這說半天,人家小丫頭不樂意。”
天色已晚,不忙著問。
第二天意料之中的,孔麥芽早早地在地裡等著幫忙割麥子。
臨近晌午,溫家兩畝旱田上的麥子全都收乾淨,勉強夠兩石。
在樹下拿出準備好的吃食和飲子,簡單墊了墊肚子,一家人又轉移到了曬場,把麥子堆成垛,看著結結實實地才放心離開。
今日除了麥子收完,還有一點特殊的,那就是五月初五端午節。
每年的端午和麥收都趕在一起,但村裡包得起粽子的人家不太多,畢竟這東西要用糯米,可比白米還貴。
溫家自然是舍得包的,所以溫野菜喊了孔麥芽同他們一道回家,就是不吃飯,也必須拿兩個粽子走。
孔麥芽照舊被溫二妞一路推回家,進了門見糯米還泡在水裡,便也不再扭捏,洗了手就坐下幫著包粽子。
過了一會兒,溫二妞又拿來自己編的五彩繩,給全家每個人都戴上,多出來的一條給了麥芽。
五彩繩的尾端留了長長的穗子,叫做長命穗。
按照習俗,這根繩要戴到端午節後的第一場雨,然後剪斷丟進水坑。
孔麥芽低頭仔細看了看五彩繩,發現當真用了五個顏色的絲線,對著光看像是在發亮。
她謝過溫二妞的好意,同時心裡又想著該做點什麽還給二妞。
說回粽子,斜柳村和喻商枝上一世待的地域一樣,都是吃甜粽。
家裡有事先備好的紅棗和花生,還熬了一鍋赤豆沙。
先把粽子葉折成三角,再把糯米和餡料填進去,最後包起來打個結。
粽子吃多了不好克化,這個天氣更不好存放,所以一般包上夠吃一頓的就結束。
等粽子在鍋裡蒸上時,喻商枝和溫野菜便招招手,把孔麥芽叫進了屋裡。
“麥芽,你過來,我和你喻叔有事同你商量。”
孔麥芽有些心慌,不知道喻商枝和溫野菜是要跟自己說什麽。
戴著五彩繩的手腕細細弱弱,泛著村裡孩童常見的小麥色。
進了門後,她也不坐,兩隻手的手指纏在一起。
“喻郎中,是不是我爹的身子又不好了?”
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可能,誰料喻商枝卻道:“你爹好著呢,和他沒關系,接下來要說的,是你的事。”
“我的事?”
孔麥芽抬起頭,面露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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