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青魚規規整整坐在床邊,困意又起,腦袋直往前點。
方霧端著碗進來道:“哥兒,吃點紅棗湯圓墊一墊。”
陶青魚眯著眼睛抓住他小爹爹衣擺,腦袋正要靠過去,被一隻手托住了下巴。
“可不能蹭,妝都髒了。”
陶青魚困頓睜眼,解決了湯圓。
剛捂著暖洋洋的肚子喟歎一聲,他小三叔立馬過來給他擦嘴,重新抹口脂。
陶青魚有些不適應地抿了抿唇,立即被他小三叔捏住腮幫子。“別動。”
陶青魚道:“不習慣。”
“多擦幾次就習慣了,咱魚哥兒今日真好看。”楊鵲笑著道。
陶青魚打了個呵欠。
好不好看都無所謂,反正就抹這一次。
陶青魚嘴上回:“我哪天不好看?”
楊鵲笑道:“是,咱哥兒哪日都好看。”
明明印象裡還是個小娃娃,轉眼就長這麽大了。看著看著,心裡那股忍著的不舍一下冒了頭。
楊鵲轉過頭去擦了擦眼角。
宋歡道:“今日是喜事,不許哭。”
楊鵲回她道:“說得像你沒躲進房裡偷偷哭似的。”
陶青魚哭笑不得。“又不是不回來了。”
魚塘裡的魚還得賣呢。
方霧道:“呸呸呸,說什麽話!回來也是回娘家。”
陶青魚瞧他小爹爹嚴肅的眼神,立馬閉嘴。
幾個小的陸續醒了,吃完飯也來屋裡陪著他。說著說著,陶青魚無意識往窗外一看。
東方紅霞漫天,萬千綺麗的雲彩匯成濃重的彩墨畫畫。
金光破曉,朝陽入畫。刹那間,如萬千金箔揉碎的陽光傾斜,映亮了整片東方。
陶青魚眯眼。
正沉醉間,喜慶的鼓樂聲突然闖入耳膜。
“來了!”三個小孩眼睛一亮,爭先跑出門去。
“快快快,蓋頭。”方霧急道。
陶青魚還沒來得及看,視線裡變成了一片紅。
迎親樂的聲音越來越大,陶青魚手指捏著袖口,唇漸漸抿緊。
陶家院門大開。
方問黎穿著一身喜服,身姿頎長,俊逸非凡。
來了好幾次陶家,可沒有哪一次比得上今日的緊張與歡喜。
沒多少阻攔地進了陶家門,待看到端正坐在床上的哥兒,方問黎心臟重重一跳。
到哥兒身邊,他每一步都走得堅定。
看哥兒抓著袖口不停收緊的手指,他輕輕握住。
“小魚。”
陶青魚手指一顫。
“跟我回家。”
身體忽然失重,陶青魚下意識攀住男人脖子。急聲道:“方問黎!”
“我在,別怕。”
陶青魚心臟跳得咚咚響。
抱著方問黎的手觸及到他頸後的皮膚,像被灼了一下,手指蜷縮起來。
恍惚間,周圍什麽聲音都消失了。
唯有抱著他的人的呼吸,激烈的心跳,還有鼻尖繚繞的帶著安撫的木香。
身上被陽光輕撫過。
再一暗,他便坐在了花轎上。
陶家院子裡,方霧看著花轎遠去,別開身去抹淚。
楊鵲揪住自家男人的衣服小聲嚶嚶。宋歡一邊嫌棄,可還是蹭了幾把眼角。
男人們默不作聲,眼眶卻緋紅。
陶老爺子跟鄒氏舍不得看,先一步進了屋。
幾個小孩最是不能忍,抱著小黃已經哭得眼淚汪汪,淚水還打濕了小黃的背毛。
圍觀的村民發自內心感慨:“十九了吧……魚哥兒啊,總算是嫁出去了!”
陶家人一聽,頓時不好意思繼續哭了。
可不,十九了。
楊鵲抹乾淨臉,樂呵道:“高興事兒,高興事兒,都別哭!”
*
今日的進福巷格外熱鬧。
方問黎成親,按照慣例也給鄰裡送了喜糖喜餅。
家中請了師父跟師娘過來幫忙,外祖母隻幫忙看看就好。
方家小院門口,徐承之站在門邊迎接到來的賓客。阿修跟在他身後收禮,領著客人進院。
聽到結親隊伍的吉樂,坐在方家院子裡的賓客頓時起身。
徐承之見迎親隊伍進了巷子,忙道:“快,點鞭炮。”
劈裡啪啦,鞭炮炸響。
整條進福巷的人聞聲出來,圍觀方問黎接親。
“方夫子生得頂頂好。這喜服一穿,像天上神仙似的。”
“可不是,要不然縣裡那麽多哥兒姑娘鬧死鬧活著要嫁。”
喜錢一撒,巷子裡的小孩熱鬧去搶。
眾人也顧不得感慨哪家閨女哥兒怕是要哭幹了眼淚,紛紛去抓喜錢,以期望能沾沾喜氣。
踢轎,跨火盆。
賓客圍觀,熱熱鬧鬧。
來的都是與方家親近的人,多是書院的。有以前教過的學生,有說得上話的同僚。
宴席擺在小院兒裡,席面的菜色都是方問黎親自過問定下的。
拜了堂,陶青魚一個人坐在了方問黎的床上。
小院就在外面,聽聲音,都是在勸方問黎吃酒。陶青魚摸摸肚子,門被輕輕敲響。
“小魚!”
“進。”
“小魚小魚,吃飯了。”秦竹拎著食盒進來,笑眯眯的像小老鼠。
這一幕,與秦竹成親時何其相似。只不過兩人的角色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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