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知顧明朗在皇帝面前多有臉面,怕顧明朗真乾出那等送皇子去耕種的事,耶瀚行問少年:“你心中的種田是何等模樣?”
“是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和氣吹綠野,梅雨灑芳田?”
“可遠不止是這些。耕種還是手捏青苗,只見水中天;更是家田輸稅盡,野草充肚腸;還是半夜呼兒趁曉耕,羸牛無力漸艱行。”
“他哪知何為疾苦。”顧明朗拋下這麽一句輕飄飄的嫌棄。
宋宴清眨眨眼。
他其實也算種過田,雖然只是在一個節目中嘗試了三天。
他對種田的粗淺印象就是——又累又苦還廢腰。再聽農人談及種田的收入,和那等辛苦顯然不成正比。
問宋宴清喜歡不喜歡,他肯定不喜歡。有辦法的話,誰喜歡吃苦呢?沒有人喜歡吃苦的,只要他吃過真正的苦。
但這樣的經歷,明顯不是一個皇宮中的小皇子能夠具備的。
宋宴清反問:“太傅下田地耕種過嗎?千歲下田地耕種過嗎?”
耶瀚行羞愧地別過臉:“草盛豆苗稀。”
顧明朗便笑出聲:“不曾試過,但若必要我去,我定能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宋宴清仿佛宋曲生附身般,嘴極快地接了下面一句。
“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
空氣一下靜了下來,旁邊一圈宮人更是低下了頭,仿佛地上憑空長出了國庫寶藏。
顧明朗扶了一下自己的頭,用一種暗藏怒意的凌厲眼神掃視他不曾如何在意的宋宴清。
豎子膽敢譏諷他?
宋宴清承認,自己不是嘴快,而是逞一時之快。
都知道種田的苦,那掌控天下的人做了些什麽呢?像是小馬那樣的人,他的家人難道就不曾勤奮地耕種嘛。
田地是農人賴以為生的根本,他們會當命根子、當寶一樣照料伺候著。
然而辛勤一年又一年,結果是賣了一個兒子、再賣一個女兒……
宋宴清也能想到,或許顧明朗做得還不錯,能維持住天下的運轉,不至於讓天下真正大亂。說到底,他也只是一個人罷了。
但當顧明朗笑著說自己行的時候,宋宴清便忍不住接了這麽一句。
反正太傅當護身符,不怕顧明朗吃小孩。
在顧明朗的危險注視中,宋宴清正色道:“我說的耕種,並非只是在田地上勞作,是想尋求更好的辦法,種出更多的糧食,好讓更多的人能不受饑餓之苦。”
“原來如此!此志甚好,不想你平日像個猴兒,卻有如此愛民大仁的志向。”耶瀚行恍然大悟,又去拉顧明朗的袖子,“你我皆不如一童子。”
宋宴清:……
沒想到,他在太傅心裡竟然是隻猴兒。
猴兒怎麽了,說不定是花果山水簾洞的呢。
顧明朗本還想扯兩句“谷賤傷農,米貴傷民”的話,一想各地送來的折子文書又消磨了那心氣。
有的吃就不錯了,餓不死為上,那還管得著傷不傷的。
於是也消了那點不喜,竟是給面子地點了點頭。
耶瀚行再坐了會,就要離去,顧明朗果真十分看重,帶傷也要送他。
耶瀚行便依依不舍地道:“七殿下,千歲學識不弱於我。太傅雖不在你身邊,也不可懈怠問學,可尋千歲求學。”
宋宴清上杆子:“顧先生。”
顧明朗不張嘴“嗯”了一聲。
十分敷衍,但也是捏著鼻子認了。
送走耶瀚行,顧明朗就回屋休息。
宋宴清回了偏殿,系統冷不丁冒出來。
【新老師是補課老師嗎?可感覺又好像乾著大秘的活。】
系統在努力了,但依舊搞不懂這過分複雜的選秀機制和宿主的黑心公司。
宋宴清被嚇一跳,想了想才編出內容。
——“差不多吧,顧明朗是個兼職老師,以後負責給我上語文課,偶爾還上上政治思想課什麽的。只不過他打多份工,主職在我們的黑心公司996、007。”
【哦,他的確常常996。】
宋宴清:?
統子你偷看大家多久了。
【感覺他在你們公司很有地位,宿主可以借由補課學生身份,多刷刷他的好感度。】
——“怎麽刷呢?”
【在保證安全的情況下,和打工人一起吐槽老板和公司?】
——“謝謝建議。”
但宋宴清覺得還是不要了,看顧明朗慘白慘白的臉,就知道他對昏君“情真意切”。
最早的時候,宮裡還傳過兩天顧千歲要沒了的謠言。
就這樣,宋宴清在正大殿住了下來。
顧明朗有的是人伺候,不差這麽一個不使喚就知道肯定笨手笨腳的皇子照顧,反倒是還費心神地多管一兩樁事。
住了兩天,宋宴清就發現顧明朗是個閑不下來的,總是吩咐人去做一些事。
甚至他忙完了,還會來折騰自己讀書的宋宴清。
等宋宴清拿出問題來了,又嫌棄他問的都是小學生問題,引經據典講知識順帶開開嘲諷。
宋宴清:……
他在皇帝面前肯定不這樣。
要是將這種性格展現給皇帝,昏君不得把他腦袋砍個八百遍。
八成人在皇帝那兒憋壞了,跑這來折騰學生!
聽到宋宴清吐槽,系統也表示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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