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她抬起眼,對這名義上的兒子道:“如狼狽之犬,逃去哪兒呢?”
宴相沒皇后那麽好的心態,望著同僚的慘狀心中淒然,聽得二皇子的話,更是嗤之以鼻。
“最不應、不該、不能逃的,便是我們!”
今日種種,天下如此,有他們一份責任
再者,若是他們逃了,就代表著最後一份堅守也倒塌,禁軍為什麽而戰?宮城為何而守?
若是他們也逃了,喪失膽氣,再被抓回來之後,又如何還有此時此刻的心氣和堅守,豈不是將江山輕易交與動武之人!
往後數百年風氣,可想而知,萬不能當那軟骨頭,遺害萬年。
宴海波梗著脖子,壓下心中悲痛,抬頭覷著宋廣駿,借殿外援兵之勢壓人:“二殿下興不義之兵,今將嘗苦果矣。”
宋廣駿卻不懂為何自己成了眾人之敵,他說:“宴相,我不是自己走上這條道的。”
一早他不欲與大哥相爭,還與母妃爭執;後來他被父皇逼迫、誘惑,走到了大哥的對立面;再後來,他生出欲望之心,想要為自己爭上一爭,但亦會與兄弟們相幫……
再後來,便是如今。
既是在爭權奪位,他有辦法擠兌大哥,為何不用。他隻欲上位,並未想過傷大哥性命。
可那皇位上的男人,卻害死大哥,堵死了他的路。既如此,他起兵又有何處不對?
什麽不義,他義得很!
宴海波思及引發此次戰亂的真正禍首,嘴唇顫抖,一時也不能駁,面上竟流露出幾分動搖。
宋廣駿看得笑起來:“且讓宴相瞧瞧,我今日嘗不嘗得到苦果,興許未必。”
丟下這話,他轉過身,往外走去。
他來到殿前廊下,環視兩遍四處落敗的場景,提聲道:“不必再打了,降吧。”
此言一出,近處的將士聞言一愣,動作遲疑地退後兩步。
身旁有不甘心的,還欲開口相勸,可見著這架勢,也心知不必多言,局勢已定,便是殺光了裡面幾位也無法更改局勢。
宋廣駿目光似穿透人群,能窺見對面人群中的宋宴清,他低喃道:“我就知道,不是個傻子。”
像封如旭那等,一心念著情愛,看不清這朝局汙糟真相,明明有權兵權卻不會用的傻子,宋廣駿就頗為瞧不上。
待退兵有兩三層,對面的宋宴清等也能發覺這動靜,接著又聽到“降”的聲音。
“降者不殺!放下武器!”海定軍頗為熟練地喊出這句話。
他們往常只是拉倭寇去當免費長工,不會真取他人性命,是以喊起來理直氣壯、聲色洪亮。
下一步,是小心收繳武器,將敵軍分開管束起來,也是老一套,他們熟得很。
待隔離出一條安全路段,宋宴清上前,與站在廊下的宋廣駿會面。
宋宴清雙眸怒火騰發,都沒拉弓,一箭解決了他,而是跳下馬來,直接衝到廊下。
宋廣駿連忙後退兩步:“老七,有話好好說。”
“我同你、無甚好說!”
宋宴清一拳打在宋廣駿身上,力道大得將人推到門柱上,發出砰咚一聲響。
宋廣駿曲著身子,趕緊忍痛咬牙說道:“大哥之死,與我無關!”
這句話果然就像是口令一般,成功製止宋宴清們的動作。
但宋宴清遲疑一秒,還是給了他一腿,再惡狠狠問道:“怎麽回事?”
“能怎麽回事。”宋廣駿捂著被打的地方,倒吸氣,“是宋齊光。”
他直呼宋齊光大名後,又沒好氣道:“他殺了大哥,栽贓給我。可笑你們這些人,卻是一個個都深信不疑。”
宋廣駿說起自身,帶兩分悲涼:“我便是有最大的嫌疑,可也不是個傻子,非要走此險路、絕路。”
這件事最為可怕的是,有那些大嫌疑在,縱是找到證據他也洗不乾淨。且在顧明朗的手下,他不動用兵力,怎可能為自己尋求清白。
從他被栽贓起,宋齊光就隻給了他這一條路走。
若是幸運,或可成功。但從今日結果看,天不眷他。老七明明該在山東與倭寇大戰,卻及時地出現在京城,毀了他那點僥幸之心。
宋宴清面色猶疑,他居然有些相信宋廣駿的話。
宋齊光那個瘋子,乾出什麽事都不奇怪,他自己就險些死於宋齊光之手。
但倘若宋廣駿不曾騙他,大哥在發覺貴妃疏離他的真相後,竟是接連被生父逼死……
宋宴清不由垂淚,抬手在宋廣駿靠著的柱子上捶打了一下。
隱約有斷裂聲響起,隨後宋宴清往龍華殿內大步踏入。
他身後宋廣駿得意笑道:“我已先你一步,為大哥報仇了。”
起兵可以不成,但他的好父皇宋齊光——必須死。
宋宴清方掃了殿內一眼,瞧見那幾具死狀淒慘的屍體,反應極快地退回一步。
面染血痕的少年瞪著宋廣駿,臉上尚掛著兩行短短的淚跡。
宋宴清道:“休想我會寬待於你。”
他篤定,宋廣駿縱句句為真,也抱著謀算他的心思。這些古代人,心眼子多得像是蜂窩,可淌的卻不是琥珀色的蜜糖。
宋廣駿被看破,也不覺得窘迫,隻感慨道:“今日勝者為皇、敗者為寇。你宋宴清命好,我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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