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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天台內的一個普通巫覡,能背著兩位司卜,從丞相手中圈來金銀百萬。
——這話說出去沒有人會相信。
宴席上,大司卜始終緊咬著不認。
但眾人心中皆已有了答案。
應長川並未當場處理大司卜,而是借“時間已晚”為由,將聆天台的人暫時留在了皇宮中。
亥時,一道鉛白色的身影,緩緩推開了緊閉著的宮門。
在榻上打坐的大司卜當即睜開了眼睛:“商憂?”
來人輕輕向他點頭。
大司卜忍不住攥緊了手心。
……自己方才明明有將門窗鎖好,商憂是怎麽推開這扇門的?
“你來我這裡做什麽?”他強裝鎮定問道。
此時正值盛夏,白天又未落一滴雨。
哪怕到了半夜,門窗緊閉的宮室內仍又悶又熱。
大司卜的額頭上,不知道什麽時候爬滿了細密的汗珠。
商憂笑了一下,理所應當地說:“自然是處理今天的事。”
“……你這是什麽意思?”
大司卜不由提高了音量,試圖將跟自己一到來的人喚入宮室。
沒有想到的是,進門的居然是一直跟在商憂身邊的兩個巫覡。
其中一人的手中還端著壺酒。
商憂替大司卜將酒斟滿:“司卜大人斂財無數,自知對不起玄天,更對不起天下百姓。思及此處,便決定……飲鴆謝罪。”
話音落下,已將手中酒盞端至大司卜面前。
而跟隨商憂一道來的兩名巫覡,則在此時上前將他緊緊按住。
“你……大司卜畏罪自殺?你,你這是要把聆天台百年顏面棄之不顧!”
大司卜用力掙扎,身上的佩環也在拉扯中斷掉,“砰”的一聲墜了滿地。
商憂笑道:“大司卜被皇帝處死,才是真的顏面掃地。”
大司卜的心臟劇烈抽痛。
“嗚……”他咬緊牙關,怎麽也不肯將鴆酒咽入腹中。
商憂將此處交給巫覡,自己緩步向後退去,直到隱於暗處,方才沉聲說:“死大司卜一個,保聆天台百年榮耀與名聲,才是對得起玄天。”
大司卜年事已高,盡管他已竭盡全力掙扎,可巫覡還是將壺裡的鴆酒,強行灌入了他的腹中。
“啊——”
苦澀的酒液滑入腹內,大司卜當即瞪圓雙目,狠狠地朝商憂看去。
宮室內忽然安靜了下來。
商憂一臉漠然地站在門口,不知過了多久,兩名巫覡終於緩緩放開了大司卜。
其中一名巫覡上前步,將手指放在大司卜鼻尖下。
停頓片刻,回頭向商憂點頭說:“人已經死了。”
“好……”商憂總算長舒一口氣。
他轉身推開殿門,如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一般緩步走了出去。
余下兩名巫覡合力把大司卜抬上床榻,拾起佩環為他穿戴整齊。
半個時辰後終於退出宮室,奔向天子所在的朝乾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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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司卜死了。
死時身上面色青黑,身上滿是紅疹,
不用仵作驗屍,一眼就能看出是中毒而亡。
少司卜商憂於深夜趕往朝乾殿,到的時候面色極為沉痛。
“……大司卜雖死,但其過往行為仍不能簡單以死抵消,”商憂歎了一口氣,沉聲道,“怡河兩岸差些因潰堤死傷無數,每每思及此處我也極為愧疚。”
說話間,他又適時露出了哀痛、無奈的表情。
相比起總是一臉傲慢的大司卜,商憂的演技顯然要很好許多。
朝乾殿上燭火輕燃,發出劈啪輕響。
應長川始終闔著眼,聽到這裡總算緩緩點頭,並示意他繼續。
江玉珣則同往常一般執筆,借著燈火記錄交談內容。
“吾聽聞大司卜共收河款六百余萬兩?”商憂問。
玄印監點頭:“對。”
“既然如此,這筆錢定是要由聆天台補上。”商憂的表情極為認真,似乎是真心想要補救。
他想了想說:“大司卜乃聆天台之長,他犯錯整個聆天台也要跟著受罰才對。故而除了六百余萬河款以外,為平民憤民怨……聆天台還要再上捐白銀一千萬兩,用作賑災築堤。”
一千六百萬兩白銀!
好多錢啊。
被強行喚起加班的江玉珣,瞬間來了精神。
他手指不由一頓,墨點隨之重重地砸在了紙張之上。
……雖然早就知道聆天台有錢,但江玉珣也著實沒有想到,少司卜竟然能一口氣吐出整整一千六百萬兩白銀來。
這麽多銀錢,不只夠築堤,整修整條怡河都綽綽有余。
話說至此,天子總算慢慢睜開了眼睛:“少司卜果真仁愛、為民著想。不過此事還不著急。”
江玉珣忍不住低頭,強忍著笑意。
築堤一事已迫在眉睫,怎麽可能“不著急”?
應長川這樣說,十有八九是想多敲聆天台一筆。
果不其然。
玄印監不知從哪裡取來一個上圓下方的玉器,輕輕地放在了桌案上。
這是用來祭祀的禮器“青圭”,雕刻精美的暗紋下,隱約可以見到一點泥汙——它隨太仆一道沉入怡河,方才撈出來不久,汙泥還未洗淨。
應長川看了那青圭一眼,輕笑著搖頭說:“待查清太仆贈予大司卜多少財物後,再說也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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