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還沒有說完,幾十匹馬的身影就出現在了不遠處。
士兵的聲音被冷風刮到眾人耳畔:“啟稟陛下,投石機已經備好——”
薛可進立刻安靜了下來。
江玉珣也在這時努力調整呼吸,眯起眼睛向山坳另一邊看去。
不遠處,有士兵用燒紅的烙錐,烙透了包裹著火藥的球殼。
在風雪的間隙,騎馬立於投石機下的應長川緩緩抬手。
下一息,士兵撤走烙錐,用盡全身力氣一刀砍斷了投石機上的繩索。
馬背上,江玉珣咬緊牙關,並攥緊了手中韁繩。
同在此刻,他身邊的薛可進額間甚至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砰——”
伴隨著一陣刺耳的破空之音,巨大的被燒得通紅的鐵球飛向半空,覆在火球外的油紙熊熊燃燒,在瞬間灼化了雪與冰。
江玉珣的心也隨鐵球一道高高地懸了起來。
他不由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敢眨地向前看去。
鐵球重重地砸在了地上,並於落地的刹那發出巨大的一陣砰響。
“轟——”火焰燃了起來。
哪怕提前遮住了耳朵,江玉珣所騎的戰馬還是不安地在原地踏步,同時發出刺耳的嘶鳴聲。
火焰於野地上熊熊燃燒,隨著劇烈的爆炸聲,以鐵製成滿是尖刺的“蒺藜”便自火球內炸出。
於頃刻之間刺向周邊幾十匹馬的足、腿之上。
“成了,成了!!!”薛可進當即忍不住高聲道。
“火器”的研發高度機密。
哪怕是在軍中知道的人也並不多,此刻他們全部聚集在這小小的山坳之中。
“萬歲!!!”
“他日折柔定將徹底敗於我大周火器之下!”
薛可進與服麟軍將士們的眼睛,瞬間通紅一片。
服麟軍隨應長川征戰南北,不知與折柔交過多少次的手。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有故友死於折柔的鐵騎之下。
見試驗成功,山坳之中立刻爆發出一陣巨大的歡呼。
就連風雪也被這陣聲音震得大了起來。
然而緊張到極致的江玉珣,腦海內竟有一刹那的空白。
他耳邊忽然“嗡”了一聲,周圍人的歡呼都變得模糊了起來。
……火器真的成了?
寒風夾雜著粗糲的雪花朝著江玉珣刮來,頃刻間便帶走全部體溫。
旁人忍不住伸手去擋,但他卻如不知道般繼續呆坐在原地。
江玉珣的呼吸在瞬間變得急促起來。
大半年時間過去,如今的大周已經走上了一條與歷史不同的道路。
但是“周、柔之戰”卻始終似一柄懸劍,掛在江玉珣的頭頂。
時常令他不安、焦慮。
直到這一刻,寒風卷著火藥的氣味將江玉珣包裹。
幾個月來籠罩在他心中的陰霾,終於消散了些許。
那場直接拖垮大周的惡戰,似乎也不再那麽凶險……
“江大人!我去看看馬匹——”
直到薛可進轉身朝他歡呼,並打馬向山坳之間衝去,江玉珣終於緩過神。
“好,薛將軍。”
語畢,江玉珣慌忙俯身用手撫摸戰馬的脖頸,安撫起了它的情緒。
“江大人!這‘蒺藜火球’的威力果然驚人!”說話間,士兵已經合力將方才擺在山坳間的馬抬了過來。
——這並非真馬,而是由木架、稻草製成的假馬。
江玉珣隨之下馬去看,同時忍不住第一時間詢問:“威力具體怎樣?”
“您看!”士兵一邊說一邊撩開稻草向江玉珣展示“馬”腿上的傷,“小腿處的木骨,已經被鐵蒺藜徹底削斷!大腿處的蒺藜也沒入了一大半。那火球爆炸時產生的威力,果然不是人力能及的。”
他的語氣都因為激動而變了調。
自多年前大敗於應長川手中後,折柔便開始養精蓄銳。
任誰都能看出,未來定有一場你死我活的惡戰等待著大周。
可是火器的出現,卻令他們看到了另一種可能。
伴隨著他的話音,一襲玄色勁裝身披黑色狐裘的應長川也自山坳另一頭走了過來。
他身上沾著一股濃濃的火藥味,與龍涎香混在一起,竟無比和諧。
應長川並未下馬,僅垂眸看向人群中央的假馬。
幾息後,他再將視線落於江玉珣身上,並眯了眯眼睛問:“愛卿以為除了火器外,攻打折柔還需再做什麽?”
江玉珣不由轉身向應長川看去。
聽到天子的話,眾人皆安靜下來努力思考這個問題。
還需要什麽……
想到這裡,江玉珣不由輕輕摸了摸自己手邊的戰馬,再鄭重行禮道:“回稟陛下,臣以為更需提前訓練己方戰馬,盡可能使它脫敏。”
應長川挑眉道:“此話怎講?”
“馬這種動物極其容易受驚,今日實驗前臣已經用布料遮住了馬的耳朵,但它還是露出了焦躁不安的情緒。一場爆炸尚且如此,到了戰場上遇到接二連三的爆炸與重響,馬匹的狀況定然更加糟糕。”
江玉珣的話音一落,周圍人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別說是火器了,如今距離“馬鐙”的誕生還沒有過去多久,這個時代的騎兵尚且稚嫩非常。
此前主要指揮步兵的將軍們,在江玉珣提到這裡之前,都沒有清晰意識到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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