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
一截漆色長鞭慢悠悠地橫在他面前,耳邊傳來一陣拂著熱氣的低笑:“殿下既好不容易來了此地,何必如此急著走呢?”
“我們幾個帶您在圍場附近找找樂子如何?”
鍾淳感覺那喬希玉朝自己傾身而來,一股似香非香的氣息將他從頭到腳地籠罩起來,心中頓覺一陣惡寒:
“不必了!……”
這喬希玉莫不是個斷袖吧!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熟悉的笑聲:
“希玉,我這十三弟膽子小,還請勿要開他玩笑了。”
鍾淳聞聲雙眼一亮,便背後看去:“四哥!——”
只見鍾戎騎著匹雪白鬃毛的駿馬從蘆草間涉水而來,面上笑意清淺:“十三弟要來這喬家圍場,怎地不跟四哥提前道一聲,我也好多做些準備。”
喬希玉嘴邊依然掛著笑:“姐夫來了。”
鍾戎溫聲道:“方才我在前頭的山林騎馬,還說怎麽未看見你們呢,聽聞秦國公尋我,我便匆匆忙忙地來了,連鬥篷也忘了帶,現下吹了些風竟還覺得有些冷。”
鍾淳聽罷知道鍾戎有意幫自己脫身,忙問道:“四哥落得是件什麽樣的鬥篷?”
“是件青面芍藥毛氈鬥篷。”
“這好辦!我去替四哥取來便是!”
鍾淳恨不得馬上離這群亂七八糟的喬家人遠一些,驟馬急衝衝地向前問道:“山林在哪個方向?”
鍾戎微微一笑,用手往某處遙遙一指:“那兒。”
……
待見那紅雲一般的身影逐漸遠去時,喬希玉這才抱著臂朝鍾戎挑了挑眉:“山林?姐夫,若我沒記錯,那兒是不是只有一側石壁、底下還有萬丈深淵的那種‘山林’?”
鍾戎笑意不變:“希玉既對我這位十三弟如此上心,不如替我去照顧他一下?”
他望著遠處四起的歸雁,目色漸冷:“小十三小時候乖巧可愛,但近日來是越來越不懂事了,不知道什麽東西可以爭,什麽東西不可以爭,讓我很是煩惱。”
喬希玉痞笑著摸了摸下巴,眼底閃過一絲玩味之色:“姐夫想要我怎麽‘照顧’他?”
“——是我想如何‘照顧’,便如何‘照顧’嗎?”
鍾戎淡淡地抿起了嘴角:“隨你。”
似是得了首肯般,喬希玉仰天大笑了一聲,隨即朝身下的黑鬃烈馬重重一揮鞭,如一陣風般朝著遠處的山林馳嘯而去。
第31章 風腥(四)
鍾淳策馬行至一處溪澗時,心中的怪異之感越來越濃,於是皺著眉勒起韁四處張望了一番。
這個地方亂石嶙峋、翠柏森森,甚至連日光都透不進半分,也不似方才草場上有人行過的痕跡。
……四哥真是將鬥篷落在這種地方嗎?為何他尋了小半個時辰都沒尋到呢?
就在這時,對岸山林中的群鴉忽地嘩然四起,如打翻的墨雲般黢壓壓地散了一片,似乎被什麽東西所驚擾了一般。
鍾淳警惕地牽著馬後撤了幾步,手心不動聲色地握緊了掛在鞍上的那副漆青長弓,眼睛緊緊注視著溪岸對側。
半晌,一個玉綬紫袍的高大身影不緊不慢地騎著馬從林間踱出,那雙如鷹隼般的深目正毫不遮掩地盯著自己,來者正是方才那位喬家的小霸王喬希玉!
鍾淳的腦子短暫地一懵,但卻在霎那想通了什麽,一顆心好似被人澆了灌鉛的冰水一般,沉沉地墜了下去——
原來方才四哥並非好心替他解圍,而是故意將自己引來這無人之處,好讓那喬家的惡徒有可乘之機!
……可是四哥為何要這樣做?莫非就因為自己這些日子裡總是追著張鄜轉,讓他心生不快了嗎?
喬希玉望著鍾淳發白的臉色,頗為愉悅地將手中鞭柄用指腹翻來覆去地輾轉了一番,好似在圈弄勢在必得的獵物一般。
“小殿下,我們又見面了。”
鍾淳被那銳利而極富侵略性的目光打量著,倏地滲出一背冷汗來。
他知道自己不是此人的敵手,在此作言語周旋不是長久之計,於是當機立斷地夾緊馬腹,猛地抽鞭一喝,往反向奔逃而去。
喬希玉見狀只是好整以暇地輕笑一聲,撫了撫身下那匹黑鬃烈馬的額首,低下頭道:
“去,去把那小東西追回來。”
“一會我把他的馬殺了喂你吃。”
那匹黑鬃烈馬聞言竟似通曉人言一般,鼻中兀地怒噴出股如煙般的白氣,揚開四蹄踏過溪澗,往鍾淳方才消失的地方直奔而去——
“哈……哈啊………”
鍾淳心驚肉跳地緊揝著馬鞍上的銅環,烏黑的鬢發因著劇烈奔走的緣故半濕地黏在額際,襯得那白中透粉的雙腮如同雨中新荔一般,連臉頰都是濕嫩的。
他玩命似地跑了許久,估量著已經將那死斷袖甩出老遠了,這才敢回過頭張望幾下。
這一望卻將他的心徹底拉入了絕望的深淵。
只見那匹額飾如血的黑鬃馬依然陰魂不散地綴在自己身後,仿佛刻意被人控制了距離一般。
喬希玉悠悠地勒住馬韁,因著興奮而半充血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鍾淳,似乎極為享受屠戮獵物前的追獵時刻。
鍾淳扯韁回馬,正打算再竭力一搏,看看能不能跑回方才的圍場,忽聞耳際清晰地傳來“颼”地破空一響,左臂驀地傳來一陣利器劃破的疼痛,握著韁繩的手驀地一松,整個人也痛得悶哼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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