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鍾淳被疼得嗷嗷叫,隨即口中就被人快準狠地塞入了那根盛滿了湯藥的銀匙,沁入舌根的苦味頓時溢滿整個喉腔。
鍾淳:“……”
張鄜見那胖貓兒的臉苦兮兮的皺成一團,溜圓的眼睛霎時盈得淚水汪汪,舀藥汁的手一頓,從銀盤中拈了顆給小孩吃的奶棗。
“張嘴。”
這會兒鍾淳學乖了,再不敢違抗丞相的指令,老實地張了嘴,含著淚啃起了那顆裹了糖霜的奶棗來。
此招甚是奏效,此後幾日,張鄜再喂那胖貓兒藥的時候,就不再見它抗拒了。
*
翌日,府中來了兩位客人,一位姓沈,一位姓溫。
姓沈的名為沈長風,乃是當年與聖上一同征伐淮南王叛亂的“五大功臣”沈頡之子,在張鄜任衛將軍時曾做過他的部下,現執掌著北衢最精銳的軍營神機營。
而姓溫的名為溫允,既非將門之後,也非世家大族,乃是張鄜封相後一手提拔上去的心腹。
這姓沈長風與溫允,雖都是丞相一方的人,但這兩位這些年裡彼此看對方總不太順眼。
沈長風覺著那姓溫的口蜜腹劍、心狠手辣,溫允覺著那姓沈的呆板寡淡,木頭木腦,總得來說便是八字合不到一塊。
此番同行,還是張鄜促成了一次機緣。
今年初春時,圻州、桂州等地突然湧入大量江左之地的流民,此後兩地更是匪寇頻發,百姓苦不堪言。朝廷派了幾個地方官員前去查探此事的原因,誰知不久之後,那幾個地方官員竟“意外”隕落於流寇之手。
隨即桂州太守喬泰便自請領兵清繳亂匪,但不知為何,朝廷撥得軍餉越多,那仗打得是越焦灼,匪寇不僅不見少,還隱隱有了佔山為王的起義架勢。
張鄜當機立斷,派了還在北衢的沈長風前去助桂州太守一齊剿匪,同時命李仲毅為桂州刺史,讓溫允護送他前往桂州撫置流民。
那溫允雖生得一副眉眼如玉的溫潤模樣,但確是用刑之術的高手。相傳他折磨人時無須刀斧,只須簡簡單單一根鐵鉤,便能將人弄得皮骨分離,痛不欲生的同時還留有一口活氣。
自從他做了京師邢獄的廷尉之後,朝中那些世家貴族便開始人人自危起來,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丞相,被送進那暗無天日的邢獄中去。
而此番張鄜命溫允親自護送李仲毅,一是為了表明朝廷對此事的重視,二是為了讓其震懾圻州與桂州的地方豪強,讓他們不敢輕易傷害這位新任刺史。
而這沈長風與溫允返京時恰好碰上了,於是便順路一道來拜訪丞相府了。
“兩位此行可還算順暢?”
張鄜親手給二人沏了壺明珠水仙,問道。
沈長風身上輕鎧未卸,跪在客座上規規矩矩地接過茶道:“回丞相,此行還算順利。”
“我與神機營的兵馬先到了圻州,得知那兒的匪寇都流竄到桂州去了,於是便又到了桂州,與那喬泰一道去殲匪去了。”
“只不過……”
張鄜望著他臉上藏不住的猶疑之色,複問道:“只不過什麽?”
沈長風沉默了半晌,才開口道:“只不過,我總覺得此行剿匪,似乎贏得太輕易了。”
第9章 黃粱(九)
“桂州有個黑風泊,上邊足足窩了四十九個匪寨,裡頭盡是些窮凶極惡的亡命之徒,據說他們還有好幾個當家與軍師,這也證明他們那些燒殺搶掠的行動並非漫無目的,而是如大宛的軍隊一般,有組織有紀律的。”
沈長風微微皺了皺眉,繼續道:“我第一次率兵暗襲黑風泊,故意沒喊上那喬太守,結果竟不知何時走漏了風聲,被那群匪徒給逃了。”
“第二次與那喬泰一同上山時,便撞見了一夥匪徒,但充其量不過兩三百號人,而且武藝似乎也不高,隻空有一身蠻勁,我的人沒費多少功夫便將他們擒住了。”
“而後我本想先將這些人押回城中大牢,待擒住他們當家的之後再作盤算。可那喬泰未經我允許,竟擅自將那夥人的寨子放火燒了,說那些匪寇搶來的錢財布帛都置在那兒,燒得一乾二淨他們便再也作不了惡了……”
張鄜問道:“那喬泰姓喬,與金墉喬氏可有關系?”
沈長風如實回道:“事後我曾派密探查過那喬太守的底細,那喬泰早些年似乎只是個跑堂的夥計,與金墉喬氏並無關系,只不過正好沾上了這個姓罷了。我看此人身世雖不算顯赫,但也還算清白,後來這喬泰似乎靠販賣私鹽一類的生意發了家,再後來經人推舉便成了荔城的縣令,又經了二十來年才當了如今的桂州太守。”
大宛建立之初正逢百廢待興之際,鹽鐵販賣還屬於無官監管的灰色地帶,因此湧現了許多鑽空子的私鹽販子,趁著那幾年動蕩時期狠狠地撈上了一筆,而後大宛逐漸安定下來後,鹽鐵的販賣權便重新落回了官家手中,成為了朝廷的主要收入來源之一。
想來這些年那喬泰能從一介布衣搖身一變成為當地的父母官,與當年做私鹽販子賺獲的暴利脫不離關系。
這一處二人正談著話,另一處暫得空暇的溫允也沒閑著,他懶懶地支著頭,將目光款款投向了丞相身側的座位:
只見那兒置著一張袖珍的沉香木矮桌,不似是相府那位張小公子的物件,倒與三、四歲幼童的身高更相符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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