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眼觀鼻鼻觀心地垂下頭,心中卻暗自浮想聯翩。
宮中有樁舊事傳聞,當年淮南王之亂時懷有身孕的靜妃曾被敵軍挾作人質擄走,待到五年後叛亂暫息時才被一個官兵在村屯發現,當時她的身邊還跟著一個年幼的稚子,便是當時年僅五歲的鍾曦。
自靜妃回宮後,宮中對鍾曦那存疑身世的流言蜚語便從未停歇過。
一個懷有身孕的柔弱女子,如何能在兵荒馬亂食糧匱乏之地求得自保,並且孤身一人撫育幼小的嬰孩長大呢?
就連當時的順帝也逐漸對其生了疑心。
於是靜妃不惜削發為尼自證自身清白,於慈安寺枯坐青燈幾十年,隻為其子鍾曦能平安順遂地在宮中長大成人。
只不過多年過去,這樁陳年舊事的全貌也只有當年侍奉天子的老宮人知曉了。
“朕……對不起你。”順帝突然對著鍾曦歎了口氣。
鍾曦卻仍保持著長跪的姿勢,沉聲道:“還請父皇恩允兒臣的心願。”
座下的鍾淳遠遠望著他的父皇,只見順帝支著頭闔了半晌眼,才虛虛地抬了抬手:
“先起來,跪在這裡像什麽樣子。”
“……之後的事會宮中再說,別耽誤了後面的比試。”
寥寥幾語,這便是恩準了——
鍾曦起身後,筵席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席間眾人各懷心事,但卻都默契地一言不發,不知在暗中盤算著什麽。
半晌,天子身側的宦官又吊起了尖嗓:“第二場,四皇子鍾戎對十三皇子鍾淳——”
鍾淳握緊手中的劍柄,走向了那九十九級的金麟台,感覺眾人無聲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他的額上不由又滲出一層冷汗來,連喉嚨都在下意識地發顫。
興許是在通往東宮的路上平白無故地失了鍾曦這個強大的對手,一襲青衣的鍾戎似乎有些春風得意的意思,那張臉望上去竟似乎比往日更平和溫柔了。
“你先出劍吧,十三弟。”
鍾戎負劍而立,微笑著摩挲了一下掌中劍鞘:
“讓四哥看看這段時日你長進了多少?”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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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風腥(十二)
在眾人眼中,這本就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對決,因此有些人便把目光暗暗移至座下的喬敦與張鄜上,觀察起這兩位大人的臉色來。
喬敦向來心思深重,眉梢雖帶了幾分喜色,但在聖上跟前亦不敢泄露一二,隻不動聲色地捋了捋須髯,換了個姿勢端坐於椅上。
而張鄜的面上卻不辨喜怒,隻手持檀珠,一雙眼沉沉地望著那金壘玉砌的金麟台,不知在想著什麽。
只見鍾淳蹲著馬步定氣凝神了半天,這才謹慎地抽出長劍俯身往鍾戎胸前蕩去。
鍾戎面上笑意不減,似乎早有準備般從掌中彈出一柄青光寶劍來,從容不迫地提身相迎。
“鐺!———”
隻覺一陣勢如滔海的劍氣霸道地從短刃相接處奔湧而出,鍾淳頓覺虎口一麻,差點要被震得握不住劍。
還好這段時日練了許久的核心內力,換作是之前懶散好閑的他,想必連鍾戎這頭一招也要接不住了。
“十三弟的劍穩了不少。”
鍾戎見鍾淳勉強接住了這一劍,溫聲笑了笑,但手下劍勢卻愈發凌厲,幾乎每一式都瞄著鍾淳的要害直貫而入。
四哥的劍快如光影,鍾淳隻好跳著退開幾步,左支右絀地提劍閃身相避,但那青光寶劍卻似長了眼睛般窮追不舍地跟著他,咄咄逼人的劍勢迫得他不得不舉劍相接。
“鏘——”
鍾戎有意要讓鍾淳醜態畢露,每招每式都罕見地用了將近七成力,隻為那人今日在這滿座賓客的目光下輸得顏面盡失。
兩人又鬥了半晌,鍾淳臉上露出了與方才那公孫覺一般同樣吃力的神色,不僅面色紅得跟悶蝦似的,就連鼻尖都沁出了幾顆豆大的汗珠。
只見鍾戎勾了勾唇,長劍一顫,裝作未站穩的模樣,故意賣了個破綻引他來攻。
鍾淳果然上當,剛要往鍾戎的後背猛擊而去,眼前卻陡然閃過一道白晃晃的劍光!
那柄青光寶劍如埋伏在草間的毒蛇般吐出了信子,驀地橫擊向了他不著防備的腰腹。
“嘭——”
鍾淳反應不及,小腹被那洶洶劍勢掃中,整個人狼狽地摔在那金麟台的階面上,手中的長劍也“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你看那十三殿下,竟被劍逼得在地上打滾,將大宛皇室的顏面都丟盡了,像什麽樣子——”
“若我是四殿下,我才不屑同這種隻知撒潑的人比試,對招時只知道四處躲閃,連正面迎擊都不敢,簡直有辱劍士儒者風范!”
“……這又是什麽地痞流氓般的招式,還不如我上去同四殿下打呢!”
“……”
喬敦將視線移向了一旁的張鄜,輕聲笑了笑:“想必這場比試很快便要結束了。”
陳儀也面色憂慮地望向身前定坐的張鄜身上,卻見自家大人點漆般的眼望著台上那滾了一身塵土的十三殿下,不知看出了什麽門道,握著紫檀佛串的手卻稍稍松了些。
“對不住了十三弟,看來今日你是要輸在這兒了。”
鍾戎居高臨下地看著鬢發散亂的鍾淳,柔聲笑了笑,足尖在玉階上輕點數下,便要負手躍起去攀那頂上之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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