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的精湛劍術眾人都有目共睹,就算他這幾日都在沒日沒夜地練劍,但若是真要上台與四哥比試,肯定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面醜態百出……
鍾淳想著想著,不由抬眼去望張鄜,卻發現那人也在望著他。
他心口一熱,不由得起身應道:
“……那便請四哥賜教了。”
這些日子自己苦練劍法,不就是為了今晚能在金麟台上折一枝桂贈給張鄜嗎?
他已然幻想過無數回那人收到桂枝的反應,事到如今,怎地又打起退堂鼓了!
即使對手是四哥又怎樣!?自己盡力而為不就行了!
就在鍾淳起身應戰之後,張鄜的眉壑微不可察地陷了幾分,右指在腕間佛珠上按了良久。
……
第一場比試是三皇子鍾曦對昌平侯世子公孫覺。
兩人初一登台,鍾曦便斂了台下那懶洋洋的笑意,從腰間抽出一柄長劍,足尖輕點,往公孫覺胸口直直刺去。
公孫覺神色謹慎地提劍回擋,卻被那勢如流水的劍招逼得無處可退,隻得提氣大喝一聲,當頭往鍾曦面門重重地接連斬去。
鍾曦反應極快地偏頭躲過,但卻未見半分狼狽,遊刃有余地將台旁那株桂樹當作了跳板,點水般踏靴而上,隨後一個翻身穩穩地落在公孫覺身後,往那人後背空檔橫掃一腿。
“嘭!……”
那公孫覺閃避不及,後腰兀地一痛,整個人狼狽地往前踉蹌了幾步,差點跪倒在地上。
“公孫大人,得罪了。”
鍾曦勾了勾唇,正欲抱臂躍起去折那頂上金桂,一道凜凜劍氣卻驀地從腳底襲來——
只見三殿下絳色的衣尾應聲裂成數段,繡金的帛緞飄落在秋風中。
公孫覺扶著膝站起,穩重地收了劍,朝鍾曦恭敬地抱拳道:“三殿下,得罪了。”
鍾淳在心中默默稱奇:這公孫覺似乎也是個武藝了得的人物,竟然能讓鍾曦當眾折了面,
鍾曦笑了笑:“罷罷罷,公孫大人看起來為人慎厚,想不到用起劍來竟是這般不饒人,這次反倒是我輕敵了。”
語畢,他便一個鵲身朝公孫覺俯衝而去,一襲朱衣恍如絢爛的鳳鳥,劍尖直指那人胸膛。
公孫覺不敢大意,立即舉劍豎身格擋。
雙劍交擊之時,場中崩出一陣清嘯的金石鏗鏘之聲!
“想不到公孫覺這孩子的劍藝竟也如此高超,穩中帶韌,不露鋒芒,你們公孫家可謂是後繼有人了。”
順帝對席下的公孫家主笑道,引得公孫勝連連拱手道:“不敢不敢,阿覺這孩子就是逞一時之快,劍術還是不如三殿下得心應手,估計一會兒便會敗下陣來了。”
“鏘!!———”
正如公孫勝所言,台上二人又纏鬥了數招,公孫覺的臉上便漸漸露出了吃力的神色,額上布滿了細細密密的汗珠。
而鍾曦卻依然神態自若地與之交手,甚至還分出幾分心神去望頭頂桂枝,似乎在選哪一株開得最好。
果不其然,公孫覺步伐漸亂,劍勢也越來越散,就在他朝著鍾曦那片豔色衣角刺去時,忽地感覺脖頸貼上了一寸冰涼的劍鋒。
“你輸了。”
鍾曦眯著眼笑道,他的左手不知何時已拈了一枝金桂,右手則將劍尖輕輕地往公孫覺肩頭掂了掂。
公孫覺面露愧色,亦收劍行禮道:“……殿下的劍術出神入化,在下弗如遠甚。”
順帝的精神氣略顯疲乏,甚至方才還被秋風拂得有些昏倦欲睡,但他似乎對這場比試甚是滿意,於是便招手將二人喚來座前。
“曦兒,公孫大人方才誇讚你劍術高超,不沒大宛皇家氣度。朕今日便要好好地獎賜你,你可想好了要什麽賞?”
鍾曦收了面上的玩笑之色,跪地叩首道:“兒臣確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
“兒臣在上京待了二十余年,唯一的心願便是有生之年能用一雙鐵足將大宛的大好河山寸寸行遍,天子腳下固然繁華,但比起在京中整日玩樂沉醉,兒臣更想去些偏遠之地錘煉自身,還請父皇成全——”
語畢,席上頓時鴉雀無聲。
順帝也緩緩抬起了那雙深邃渾濁的眼,打量起眼前這位三皇子來。
而座下的鍾淳雙眼大睜,心下更是震撼驚駭得無以複加。
今下正值立儲的多事之秋,宮中幾位皇子之中就屬三皇子鍾曦與四皇子鍾戎最有資格去爭奪那東宮之位。
可此下按鍾曦所言,確分明是甘願主動退出這權力之爭,向父皇自請封王的意思!
三哥平日裡雖然行事不大靠譜,但總比那笑裡藏刀的雙面人四哥好,況且聽聞他的母族還是掌握著淮南田壟命脈的高門望族,為何要在此時放棄與鍾戎一爭的機會呢!?
座下端坐的鍾戎與喬敦對視了一眼,面上露出了幾分恰到好處的驚愕:“三哥若是獨自前往那山窮水惡之地,那靜妃娘娘可如何是好?”
鍾曦歎了一聲:“母妃常年於慈安寺修身養性,對世俗的執念越見看淡,前些日子我曾托寺中老尼將此事寄信於她,母妃得知後便給我回了‘勿掛勿念,一切安好’,想必是浸身佛法已久,對於此事並無太多看法。”
聽見“靜妃”二字,順帝的眉宇兀地蹙了一瞬,似是想說什麽,但千言萬語卻隻化為了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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