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便愈發得寸進尺地傾過身去,將那人的虎口掰揩開來——
“……唔!!”
右腕驀地被一隻手狠厲地圈錮住,整個人“嘭”地一聲被摁倒在桌案上,力道重得幾乎要捏碎腕骨。
鍾淳禁不住地失聲痛呼,惶惶地對上了一雙殺意橫肆的漆色深目。
那一瞬間,他絲毫不懷疑張鄜會直接乾淨利落地將他解決了。
“丞……丞相……”
張鄜聽見耳邊那強忍痛意的聲音,神智這才被強行喚回些許,周身散發的陰戾之氣也跟著微微一滯。
他皺著眉闔上眼,再次睜開時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殿下可有受傷之處?”
鍾淳本害怕那人追究自己對他動手動腳的事,但他突然從理虧方搖身一變成了受害方,便立刻齜牙咧嘴地捂著自己已然通紅的手腕,淚眼汪汪地瞅著張鄜:
“……疼。”
“……”
張鄜抿著唇欲言又止了好幾次,最後才聲色冷冷地道:“殿下日後若有事直接叫醒我便是,不然容易下意識被當作行刺之人。”
“噢……”
鍾淳面上癟著臉,心裡卻有一絲得意。
他感覺自己好像無形之中抓住了令丞相無所適從的脈門,並且開始無師自通地熟練運用了起來。
看來三哥那“烈女怕纏郎”的歪理也並不是沒有可學之處的——
“丞相您找我來是為了什麽事?”
張鄜道:“為了喬希玉之事。”
“殿下與喬希玉先前可曾有過過節?”
鍾淳恢復了正襟危坐的姿勢,認真地搖了搖頭:“不曾。”
“今日似乎是我第一次見他,我一個人在圍場練習騎射,也沒見著其他的人,這群姓喬的倒自己來招惹我了。”
張鄜又問:“毫無緣由地招惹你?”
鍾淳憶起那些喬家子弟的調笑,牙根又被氣得癢癢的:“他們就是想看我笑話。”
“看你什麽笑話?”
“看、看……看———”
鍾淳未想到張鄜的追問如此步步緊逼,頭越垂越低,聲音也越來越弱:“看……就是看我的笑話。”
他還是說不出口。
張鄜神色淡淡地看了他許久,那雙眼似乎已將他從頭到尾都看得透徹:“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堆出於岸,流必湍之,殿下應當識得這個道理。在這宮中想要明哲保身,還需低調行事。”
鍾淳心下一涼,那人先前的窮追不舍原是在勸誡自己應與他保持距離。
他頓了頓,心底那股倔勁又上來了:“木若有人相護,等閑之風豈能摧折,堆若有石築壘,尋常溪流又豈能湍破?”
“原來殿下費了這麽多心思,只是為了尋人相護。”
張鄜往地上平靜地看了一眼,只見方才鍾淳被抓住手腕時從袖中不慎滑落的一角八寶盒正靜靜地躺在那兒。
“可惜你要的,我給不了。”
鍾淳自己都還未明白自己要的是什麽,便聽到那人接著道:“不過,我有樣東西要贈與殿下。”
只見張鄜從身後的屜格中抽出一個長盒,盒中正靜靜沉列著一柄三尺軟劍:“此劍名為‘斷紅’,是把腰帶劍,用來防身是最佳的。”
鍾淳還沉浸在被拒絕的驚天悲傷中,雙眼空空地任由那人替自己的腰間纏上斷紅。
“此劍裹在腰上與尋常綬帶無異,但若將劍柄抽旋而出,劍身便可化為鋒利的菱刃,無論是防禦還是殺敵都很方便。”
張鄜看著那柄斷紅上的劍穗,他沒有告訴鍾淳,這柄劍最貴重的地方是劍尾掛著的那塊巫山石玉。
巫山石玉於世上僅存兩顆,一顆被先帝賜給了先皇后,一顆被賜給了他。
只要旁人看見這塊玉,便能知曉此物之主與丞相關系非常,下手前便會再三思量。
“日後若是喬家人與四皇子再為難殿下,這把劍或許能派上用場。”
鍾淳眼眶發酸,強忍著委屈澀聲道:
“……是不是我接了這柄劍,以後就不能找你了。”
張鄜沉默了半晌,才道:“是。”
“那我、那我不要了!———”鍾淳的眼淚還是沒忍住,再一次奪眶而出。
“我今日能救得了殿下一次,能救得了日後的兩次、三次、無數次嗎?”
鍾淳聞言渾身一顫,轉過身抹了一把淚,隨後攥著簾子一把掀開,如一陣風般莽莽撞撞地闖了出去。
過了良久,陳儀才在外頭敲了敲門。
張鄜揉了揉眉心:“進來。”
“方才我見那小殿下跑出去了,坐在庭院的石凳上,肩膀哭得一抽一抽的,想必是傷心得很。”
陳儀抬眼覷了自家大人一眼,笑了笑:“大人既贈了他巫山石玉,又何苦將話說得這樣絕情?”
張鄜聞言反問道:“那孩子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
他斬釘截鐵道:“和我走得太近,他不會有好下場。”
陳儀似是想說什麽,但終究還是輕輕歎了一口氣。
“方才我引他來的路上,故意在幾個岔口上停頓留意了一下。”
“我發現這小殿下似乎認得這裡的路一般,我本想故意將他往別的方向引,但他連看都沒看便直接往書齋的方向去了——”
張鄜的目光在屋中靜靜地逡視了一圈,最終停留在了廂篋上熟睡的胖貓兒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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