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阮虎第一回在朝中以外的地方見到丞相,他從小被人叫“傻高個”,未想到和那人面對面站著,個頭與身形還要比丞相矮上不少。
“方才十三殿下回來時命我替他燒水,而後又不見人影了,我隻好來這裡尋一尋……”
阮虎見張鄜的面頰似乎比往日消瘦了些,不由訥訥道:“這些日子不見丞相身影,師父他們很是擔心,不知丞相是否生著病?要不讓太醫署的人替您看一看?”
“不必了,多謝你師父美意。”
張鄜拭去唇上的血跡:“方才服過藥,現下已然好了大半。”
阮虎愣道:“那十三殿下——”
“殿下已然睡下了。”
“那我燒的熱水……”
“我方才已經吩咐人送了。”
“可……”阮虎硬著頭皮悶悶地道:“可是,丞相的吩咐是丞相的吩咐,殿下的吩咐是殿下的吩咐,既然答應了殿下,我就要將事辦好……”
說罷,張鄜終於抬起眼,似乎是在打量他:“你說得不錯,為人臣下,忠於其主是本分之事。”
“誰攛掇你來的?公孫家的小子?”
“……”
阮虎沒想到這也能被丞相看出來,結結巴巴了半天,聽見對面雲淡風輕地來了一句:
“他心思活絡,你平日同他在一起時要多向他學習,想侍奉好殿下,空有一身武藝可不行。”
“……是!”
阮虎聞言挺直了腰板,正想慷慨激昂地說些什麽,卻看見丞相轉身掩上了門。
“回去吧。”
漆黑一片的床上,阮虎口中的殿下正被蒙著眼,緊緊地捂著嘴防止自己叫出來。
……
“吐出來。”
方才被壓著糾纏時,鍾淳一怒之下咬破了張鄜的嘴皮,滿嘴都彌漫著腥甜的氣息。
不料張鄜的反應確是極大,摁著腦袋硬是要逼他將那口帶血的唾沫吐出來,恰好今日鍾淳的強勁也犯了,嘴巴閉得跟蚌殼似的,一副寧死不屈的模樣。
他仰著脖子奮力掙扎,卻感覺那粗糙的掌心將軟蔫一團的物事裹住,仿佛被人捉住了七寸的蛇,整個人霎時頭皮發麻起來。
“唔!唔、唔!!……”
張鄜的手在戰場上握刀弄劍,在官場上擅筆揮墨,在床上亦是逢無敵手。
*
……還是那個地方……
*
他感覺自己的雙手被握著舉高,被引著掐住一個炙熱而起伏的咽喉。
“你欺負回來。”
張鄜低頭吻他的眉眼:“使點勁……”
——不知說得是上邊使勁還是下面使勁。
作者有話說:
這一章和下一章也有三千字……大家有找到那個地方嗎……嗎……嗎……一定要看噢
第91章 棠棣(九)
*
……還是那個地方……
*
他無意識地張著嘴,突然“嗯”地驚喘了一聲,腳趾一繃,仰高了脖子。
一霎那,他的身體深處被徹底澆透了——
“淳兒……淳兒……”
鍾淳感覺那凹凸不平的大掌覆住了他的小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揉按著,低沉的聲音擦過他的耳畔,似是詢問,似是歎息:
“……給我生個小皇子,好不好?”
*
自從那日咳血之後,張鄜的雙眼很快便失明了。
這讓寒容與十分措手不及,他這些年在九州大地各路江湖中來回奔走,對般若教中的八大秘蠱中也頗有研究,但這回張鄜的情毒實在發作得太過迅猛,連原先壓製的狠藥竟也都頓失其效。
“我還剩多少時日?”
張鄜問得很直截了當,仿佛問得是另一個陌路之人的生死一般,連聲音都未曾顫抖一絲一毫。
“長則三個月,短則……一個半月。”
寒容與泄憤似地咬著牙,故意道:“用不了幾日,你不僅會變得又瞎又聾,全身上下的肌膚也會跟著腐爛,爛成一副臭不可聞的白骨!就連淌過四肢脈絡的血都是毒的!”
“但即使是這樣你都死不了,因為般若母還活著,直到那般若母將你全身上下可吸食之物都吞噬光,你才能萬分痛苦地咽氣——”
“別激我了。”
張鄜撫上自己的雙眼:“你知道我這種人,就算是死,也會讓自己死得應有所值。”
寒容與看著眼前高冠玄服的老友,腦海中卻不禁浮現起十幾年前那個冷漠而倔強的少年將軍。
“我曾經認識一個人,他向來眼高於頂,把面子擱得比天還高,但卻甘願為了心愛之人在兩軍之前下跪受辱,被蠱刑加身也未曾後退半步!”
他的聲音不由顫動起來,有些自嘲地道:“我想問問這個人,他至今究竟還後不後悔?”
“後不後悔一輩子像小媳婦一樣守活寡,後不後悔一輩子都無法像尋常人家一般子孫滿堂?”
張鄜的回答依然很毫不含糊:“不後悔。”
“……不後悔?不後悔!?”寒容與突然出離憤怒了,“他若是不後悔,為何在大宛危難之秋依然放任自己淪陷於兒女私情之中?!”
“你是他們的的主心骨,你一走軍心就散了,大宛不能沒有丞相——”
張鄜笑了一下:“你這是在拷問我?”
“那你知道你說的這個人,這些年來究竟都是如何過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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