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帝近些年來身子愈發虛浮,舟車勞頓過後也是疲憊異常,聞言便敷衍地應了一聲,支著頭闔眼休憩了起來。
然而,頃刻後階下山門前便傳來一陣令人發指的慘叫聲!——
周隋驀地抽出腰間鍛刀,只見那漆著“降靈廟”的土牆之下正赫然躺著一具無頭無肢的屍體,只有身上那赤色的魚龍補服昭示著此人的身份。
——這是他方才派去守門的禁衛之一!
片刻後,山門下一時之間竟湧現了一群神色僵然的禁衛,想必是循著某種氣息一路從思陵奔追而來,幾十雙眼齊刷刷地盯著主殿之中的順帝,目光十分滲人。
“……般若教……是般若教的走狗!我要一劍宰了他們!!替茹兒和敏兒報仇!!”
順帝渾濁的雙眼似是突然被仇恨給點燃了一般,胸腔摧枯拉朽般地震顫了幾下,竟巍巍地站了起來,激動地要搶過周隋手中的刀去殺敵一般。
“來人!!護駕!!——”
周隋一聲令喝,方才依命守在天子身側的幾名禁衛高手訓練有素地擋在順帝跟前,朝石階之下的走屍揮劍殺去,激起一陣金戈刀劍相擊的鏘鳴!
就在那幾名禁衛高手節節敗退,即將不敵之際,山腳下突然傳來一陣駿馬嘶鳴之聲。
只見鍾戎身騎一匹雪白鬃毛駿馬從林間奔踏而至,後頭還帶著一群身披甲胄的府兵,扯韁高聲喊道:“兒臣救駕來遲!還請父皇恕罪——”
“……老四?”
順帝似乎有些詫異,但在此危急關頭,見到自己的親生兒子還是分外欣慰的,胸腔劇烈地起伏道:“你來得正是時候!快!!快替父皇將這些般若教的陰邪之物給鏟除殆盡!!”
鍾戎無比英勇地朝屍群蕩去一劍,只見那劍似乎別有神威一般,所至之處盡是血肉飛濺,直斬得那些走屍搖搖晃晃地滯在原處,再不敢往階上靠近半步。
方才被折磨得幾乎奄奄一息的禁衛高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望見了彼此眼中的驚異之色:
——四殿下先前的劍術有如此精絕嗎?
作者有話說:
這章有點短小,下一章寫多點……
第72章 雪泥(十七)
鍾戎眼見著眼前那化為走屍的禁衛當真如同被釘住的傀儡般,任由自己肆意砍殺,吊著的那顆心這才徹底放了下來。
“這是何物?”
猶記得那日夜裡,他望著鬼面人遞來的一方木匣,打開一看,裡頭竟躺著三枚淡金色的繭蛹,色澤絲質如水,還透著一股詭異的暗香。
“這是死生蠱的繭,裡頭是未能破蛹而出的成蟲屍體,換句話說,是死生蠱未完成的‘母蠱’。”
鬼面人好整以暇地收回了手,笑道:“只要你服下它,便能憑心掌控死生蠱的幼蟲,屆時再配合我等在你父皇面前演上一出‘舍己救人’的好戲,那帝王之心就算冷硬如鐵石,在生死面前定然也會忍不住地對你有所動容。”
鍾戎面色冷冷地道:“閣下所言根本無憑無據,萬一我食下這繭蛹後,反而變成同那些走屍一般的傀儡,豈不是正中你的下懷?”
鬼面人好似聽見什麽可笑之言一般,不禁笑出了聲:“哈哈哈……殿下多慮了,這繭蛹中的蟲還未被煉製成蠱,只是將死未死之物罷了,頂多三日便能被人身給全然消化,況且我的目標自始至終便只有鍾叡與張鄜罷了,至於你——”
他放輕了聲音:“說得好聽些,算是個棋子,說得難聽些,根本算不上是什麽東西。”
“……你!!”
鍾戎從小到大還未曾有人敢如此同他這般說話,那張溫文蘊雅的臉上登時青白交錯、難堪至極,又聞見那人悠悠道:
“況且,現下有求於人的不是我,而是殿下你啊。”
“滿朝廷臣皆知殿下您與喬氏關系匪淺,眼下喬氏已落得抄家流放的下場,殿下唯一的靠山也算是傾頹了個乾淨,依張鄜斬草除根的性情,會容得下你去同十三殿下去爭那至尊之位麽?……雖然那本就是該屬於您的東西。”
鬼面人自始至終面上都浮著一股淡淡的笑意,穩操勝券一般:
“鳥盡弓藏,兔死狗烹,殿下您已經沒有勝算了,眼下這三枚繭蛹,便是您最後的籌碼,為何不孤注一擲地豪賭一番呢?”
“……”
“噗!!——”
鍾戎揮劍一舉斬下數名禁衛首級,被那腥冷的鮮血澆了滿臉,但全身上下的筋脈卻突突地熱了起來,靈台是前所未有的神清氣爽,就連心境也仿佛一下年輕了數十歲。
他踏著禁衛的屍身拾級而上,將那匹染血的雪鬃馬牽至順帝跟前,在兩旁近侍驚異的目色中單膝跪地,鏗鏘有力地道:
“父皇!請上馬!讓兒臣護送您回宮!!”
“——陛下!!”
山門前傳來一陣馬蹄的疾馳聲,只見溫允領著一群身佩戒刀的金吾衛匆匆趕至,他踏過廟門前的一片血色狼藉,望見石階上的順帝與鍾戎,隻怔愣了一瞬,便立即下馬跪在了石階前。
“臣奉丞相之命前來護送陛下與四殿下回宮!!”
順帝驚魂未定地喘了幾口氣,才閉上了眼,示意一旁的周隋扶他起來。
直到終於握住順帝那雙瘦削而顫抖的手時,鍾戎心中才痛快地大舒一口氣:
——看來這場豪賭,是他賭贏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