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次之後,溫別桑蜷縮著在他身側躺了下去,比常人要長上一些的烏發在身後堆疊,眼周腮上和鼻頭都紅紅的,淚珠還在睫毛上掛著,睡容中盡是委屈與無害,看上去像深山巢穴中不沾煙火的妖精。
太子支著沾滿黏液的五指,偏頭掃了一眼肩頭的滲紅,久久無言。
床幃外天色已經大亮,一夜未眠的承昀洗漱更衣,換上太子袍,出門上朝。
一個提著更鼓的更夫從對面經過,朝這邊投來視線。
承昀抬步登上馬車,自車窗前招手。
龐琦急忙湊上來:“殿下。”
“更夫不對。”承昀道:“去查查。”
龐琦沒有往那邊看,笑吟吟地點了點頭,臉上分毫未顯。
馬車車輪碾過積雪,龐琦一直目送太子車架消失在視線之中,才斂起笑容轉身。
盛京分外城區,內城區,皇城區,還有大內宮廷。
太子府位於大內東宮,普通販夫走卒根本沒有資格往這邊來,換句話說,能來此處收泔水的,到了外城區都敢吹自己吃的是皇糧。
打更的也等於是在皇城辦差,不可能如此不懂規矩,行跡鬼祟。
“公子,昨日睡得可好?”
溫別桑一醒來,就接到了龐琦熱心的詢問,他嗯了一聲,揉了揉眼睛,挪動身體下床。
龐琦給他撩著床幃,道:“您想吃點什麽?”
溫別桑手足皆有點發軟,他坐在床邊想了一陣,道:“隨便吧。”
他對吃的不是特別上心,能飽腹足矣。
飯桌前的凳子上放了一個軟墊,溫別桑被龐琦扶著在上面坐下,發現今日的飯食……
都有點稀。
肉也磨成了羹,溫別桑舀起來吃了一口,點了點頭。
味道倒是極好。
一頓飯沒吃完,就聞腳步聲傳來:“小夢妖?小夢妖?”
溫別桑放下手裡的小碗,很快在門口看到了常星竹的身影。
“看到沒,下雪了!”
“嗯。”
“盛京城的第一場雪,今天城外冰場肯定特別熱鬧!去不去?”
龐琦道:“三公子,您腳傷好了?”
他不提還好,一提常星竹就氣不打一處來,他當即竄了過來,龐琦急忙繞著桌跑。
常星竹憤怒地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宮承昀搶了我的馬?!”
“啊?”龐琦大吃一驚,道:“這怎麽可能,奴才要是早知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宮承昀躲著我?!”
“這個倒是知道……哎哎……”龐琦又繞桌跑,道:“但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奴才也不敢違啊。”
常星竹繞著桌子沒追到他,直接把腳上的鞋脫下來朝他砸去:“早晚我要把你剃了!”
龐琦知道他氣消,笑呵呵地捧著鞋給他遞了回來,常星竹板著臉把鞋穿上,龐琦又好聲好氣:“奴才是真關心您,腳傷不是還沒好呢麽……”
“不穿緊腳的沒事兒。”常星竹說罷,發現溫別桑看著他倆笑,就馬上又湊了過去,道:“小夢妖,怎麽樣,你腿能走嗎?”
溫別桑馬上點頭:“能。”
“公子。”龐琦微頓,二次詢問:“您,能走嗎?”
溫別桑點頭,站起來走了兩步給他看,常星竹馬上拉著他往外去:“趁這會兒雪停,咱們快去!”
龐琦站在後面看著他倆健步如飛,一時有些恍惚。
不確定是太子妃太抗造,還是太子殿下太……
“等,等等,老奴跟二位一起去!”
溫別桑倒是沒有在意龐琦的跟隨,總歸他還要在盛京呆一段時間,跑是跑不了的。
來到門口,樓招子也跟了上來,坐在前頭趕著馬,道:“二位,直接去冰場嗎?”
“先送我去西街,我想買兩本連環畫。”
溫別桑道:“我想去煙火鋪。”
“買煙花啊?”
“嗯。”
“那你先陪我去買連環畫,我再陪你去煙火鋪?”
溫別桑想了想:“能分頭嗎?節省時間。”
“咱們時間也不緊……行吧。”常星竹道:“那在前頭街角,我往裡面去,你去前面。”
樓招子要去買些朱砂,跟著溫別桑的只有龐琦。
到了煙火鋪門口,溫別桑問:“你要買什麽嗎?”
“我不買,我給公子付錢。”
“……”溫別桑看他手裡的錢,伸出手道:“我想自己買。”
龐琦隻好把錢袋給他,道:“那我在門口等你。”
溫別桑接過錢袋,簡單掂量了一下,分量不輕,除此之外,裡面還有兩張百兩的銀票。
盛京的煙火鋪很會做生意,一進去就能看到垂掛的簾幕,每個簾幕上都繪滿了怒放的煙花,組合起來絢爛奪目。
還有熱情的夥計上前迎接:“客官,您是買散裝自己玩還是要辦宴席?”
溫別桑正要開口,忽聞裡頭傳來動靜:“為什麽只有我的藍色焰火還沒有到,他的紫色卻已經到了!”
“瓊少爺稍安勿躁。”掌櫃的道:“您放心,十一月十七日之前,相府預訂的所有煙花都會到盛京,絕對能趕上您的生辰宴。”
“可是周連景的都到了!不都是從君子城來的嗎?為什麽我的要比他的晚?”
“周連瓊,你幼不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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