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昀在一旁微微擰眉, 申悅容忽然又盯來一眼,承昀立刻把調轉內息的手放下, 一動不動。
申悅容用眼神恐嚇了他一陣, 重新伸手,那雙指甲裡藏著層層血汙的手,輕輕碰了碰溫別桑的臉。
溫別桑乖巧地給她碰著。
申悅容便又咯咯笑了起來, 道:“小阿桑, 小阿桑!為何要叫阿桑!”
“因為桑梓有故鄉之意。”溫別桑道:“母親應當是思念故鄉。”
申悅容停下動作,呆了一陣, 慢慢移動到角落, 一動不動了。
溫別桑正要主動靠過去,承昀忽然又咳了一聲。申悅容的武功太過強悍, 瘋了之後也不知道收斂,僅那一掌,就將他打出了內傷。
他向溫別桑示意, 輕輕招了招手。
溫別桑朝他挪動,慢慢在他身邊坐下, 道:“雖然剛才你只是在自作多情,但還是謝謝你救了我。”
承昀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跡,道:“你不要離她太近,她隨時可能會發瘋。”
溫別桑嗯一聲。
承昀撫著胸口,艱難地挪動身體,將脖頸直起來靠在牆壁上,微微偏頭,道:“剛才,我真的以為我要死了。”
溫別桑想著方才申悅容的樣子,道:“我相信她真的想殺你。”
“……是我給你幫倒忙了。”
溫別桑偏頭,仿佛第一次這樣認真地注視著他,太子勉強笑笑,略略移開視線。
神容隱隱有些枯敗,仿佛被大火燎過的花瓣,帶著燒焦的痕跡。
“是幫了倒忙。”溫別桑道:“但是我很開心。”
承昀看他,有些探究,有些迷茫。
他最近總覺得一頭霧水,因為他看不懂溫別桑究竟在想什麽,從溫別桑自寢殿搬出去之後,他便弄不懂他,努力想要討好,卻又不知道如何下手。
“你是除了爹娘之外,第一個會用生命保護我的人。”
承昀愣了下,下意識垂眸,道:“沒有那麽嚴重……我現在不是好好的。”
牢房陷入寂靜,申悅容依舊呆呆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目光在暗無天日的石洞內凝望著北方,那是亓國的方向。
溫別桑安靜地坐著,似乎與他無話可說。
承昀內心翻轉著無數個疑問,卻又都卡在喉頭,心中千頭萬緒。
申悅容慢慢蜷縮起了身體,嗚嗚地哭了起來。
溫別桑起身走了過去,把身上的外襖拿下來,披在了她身上。
申悅容不斷地哭著,溫別桑坐在她身邊,輕輕拍著她的肩膀,眸中逐漸有水霧湧動,聚集,滾落。
承昀神色複雜地看著他們。
外面的謝令書和謝霓虹來回走動,透過牢房看不到他們在角落的身影。
謝令書道:“承昀,阿桑?你們還好嗎?”
承昀隻好開口:“暫時無事,你們快想辦法打開機關。”
申悅容終於哭夠了,抬眼看到溫別桑,抽著鼻子問:“為什麽你也要掉小珍珠。”
“因為你在哭。”
“我是因為突然很難過。”
“我是因為看你突然很難過。”
……
承昀抬手按了按額頭。
忽然又感覺一陣殺機湧來,他當即警惕,申悅容正在面無表情地盯著他,看上去仿佛要將他扒下一層皮來。
承昀敏銳地坐直,將身上的外袍寬下來丟了過去。
申悅容接在手裡,給溫別桑披在身上,道:“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讓小婉擔心。”
“嗯。”
申悅容又哀哀地唱起了歌,“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裡柔情,怎奈何。歡娛漸隨流水……”
她從這邊起身,一路行去,旋轉歌唱,整個地牢裡頓時都是那略顯淒婉的歌聲。
“素弦聲斷,翠綃香減……”
溫別桑裹著承昀的外襖,鼻間頓時被一股熟悉的沉香浸染,他徐徐走回,在承昀身畔坐下,道:“你冷嗎?”
“不冷。”承昀看向他耳畔的亂發,下意識伸手,溫別桑偏頭躲過,道:“不要碰我。”
嗓音綿軟輕柔,讓人不確定究竟是真的抗拒,還是假的抗拒。
承昀緩緩縮手。
申悅容一邊唱,忽然又悲從中來地嗚嗚哭了起來。
承昀心中忽然煩亂,他的目光落在申悅容身上,道:“她為何又哭。”
“不知道。”溫別桑環視四周,道:“但在此處被關二十年,她心中必有許多委屈,不為人道。”
“你呢?”
溫別桑一時沒回神:“什麽?”
“你最近,可有委屈?”
“沒有。”
話雖如此說,他卻是直接扭過了臉,從側面看,眼睫之下又是濕潤一片。
承昀心中更亂,他將手在膝上蹭了蹭,道:“元宵那日,為何要哭?”
不等溫別桑開口,承昀接著道:“要哭的是我才對吧,話說的那麽難聽,還把已經放上去的花燈射下來……我都沒哭呢。”
溫別桑沒出聲,但看上去更加委屈了。
承昀心頭五味雜陳:“對不起。”
溫別桑垂著睫毛,把下頜壓在膝蓋上,小珍珠自濃睫間解脫,無聲跌碎在地面。
“你別哭了好嗎,我跟你道歉,我們和好,行嗎?”
溫別桑的嗓音悶悶:“為什麽道歉。”
“……”承昀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道歉,但剛才瀕臨死亡的一瞬間,他腦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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