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班隊伍裡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安靜的食堂頓時炸開,一群大班生衝向了前方的那排鐵桶。
大班生們擠成一團,數雙手伸向了桶裡的煮山薯,執勤生對著他們又推又打,聲嘶力竭地喝罵,卻沒有任何用。
王柱生的哥哥原本也是執勤生,但現在也在跟著搶,用胳膊肘撞開周圍的人,將山薯不斷往懷裡和衣兜裡塞。
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都是一隻隻小狼,搶食護食是他們的本能。年幼的小班生在愣怔了幾秒後,也不顧一切地衝了上去。
沈蜷蜷也在往前跑,但他原本就位於隊伍後方,就算跑到了也在人群外圍,根本靠近不了鐵桶。
他著急地圍著人群左右跑,跳起來看裡面,好不容易找到一條縫隙,剛將腦袋鑽進去,又被人一屁股頂了出來,帽子也掉在地上。
沈蜷蜷旁邊便是柳四斤的姐姐,那個光頭大班女生。她個子高,手也長,正豎著兩道濃眉在大殺四方。抓住身前人的衣領或是頭髮就往後拖,直接殺出了一條通道,衝到了鐵桶前。
沈蜷蜷剛撿起帽子,便從人群縫隙裡看見一隻山薯,躺在那些擁擠的腳之間,已經被誰踩癟了一半。
他心頭一喜,立即趴下從別人的腿間爬了進去。但不知道誰的膝蓋一下撞中他的鼻子,痛得他眼睛發花,眼淚也湧了出來。
沈蜷蜷現在管不了鼻子,隻流著淚眯起眼去抓山薯。可他的手剛放上去,一隻腳便落下,踩中了他的手指,也將那山薯踩得稀爛。
沈蜷蜷嗷一聲抽回手,趕緊倒退著爬了出去。他現在鼻子疼,手指也疼,而且還沒拿到山薯,便一邊哭著往窗邊走,一邊不停甩著疼痛的手指。
鐵桶裡的山薯很快便被搶空,大班生散去,小班生湧上前,失望地看著空鐵桶。有些小孩默默地去旁邊拿碗盛湯,有些卻嗚嗚地哭了起來。
沈蜷蜷總算度過了最初的那陣疼痛,翹起手指戴好棉帽,才發現旁邊桌旁坐著王柱生和他哥。
王柱生左手拿了根山薯,嘴巴也塞得滿滿的,他哥卻又剝了一根,放進他的右手。
沈蜷蜷很畏懼王柱生的哥,立即抽噎著往旁邊挪,站得離他們遠了些。卻又忍不住去看他倆,偷偷地,一眼接一眼地,結果就被王柱生給發現了。
王柱生的視線落在沈蜷蜷臉上,突然伸手去扯旁邊的人:“哥你看,臭蟲要死了,臭蟲的鼻子在流血。”
沈蜷蜷見王柱生他哥抬起頭,嚇得立即轉回身。他抬手抹了下鼻子,果然抹到一手紅,低頭看,胸前也是星星點點。
“快點吃!別管其他人,管理快回來了。”王柱生他哥道。
沈蜷蜷從未流過鼻血,一時不知道怎麽辦。他雖然怕大班生,這時候卻很自然地尋找年長者的幫助,惶惶地去看那些大孩子。但大班生們也擔心管理現在回來,隻拿著山薯狼吞虎咽,沒誰有空搭理他。
“沈蜷蜷的鼻子在流血。”
“沈蜷蜷為什麽在流血呀?”
幾名小班生圍上來詢問,王柱生在旁邊大聲回道:“他要死了。”
沈蜷蜷嚇得一動不敢動,隻垂著視線看鼻子往下滴血,林多指端著一碗湯過來,也嚇了一跳:“你怎麽了?”
“林多指,我可能要死了。”沈蜷蜷聲音帶著哭腔。
“啊!你要死了嗎?”林多指震驚。
沈蜷蜷還沒回答,食堂們突然被撞開,幾名管理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他們手裡拿著戒尺,二話不說地照著那些大班生一頓猛抽。
戒尺落在棉衣上的聲音既悶重卻又響亮,薄薄的棉衣擋不住疼痛,被打中的大班生發出痛呼,還沒挨打的趕緊將山薯往嘴裡塞,被噎得梗著脖子翻白眼。
“馬上把你們手裡的山薯都放回去!”管理怒喝。
一些大班生趕緊將山薯放回鐵桶,一些卻抓緊時間繼續吃,直到被管理揪著後衣領連接抽了好幾下,這才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小班生們個個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出。沈蜷蜷很想向管理求助,現在也不敢做聲,隻貼著窗戶站好,滿臉哀哀地看著管理流淚。
一名管理路過,看了他兩眼:“你怎麽了?”
沈蜷蜷嘴唇發著抖:“我要死了。”
“死不了。”管理從衣兜裡掏出張紙,捏了兩個紙團遞過去:“把你的鼻孔塞上。”
沈蜷蜷連忙接過紙團,如管理所說的那樣都塞進了鼻孔。林多指歪著頭看他,安慰道:“沒事了,管理說死不了的。”
沈蜷蜷終於放心,也有了心情去看其他人。他看見王柱生的哥哥抓著山薯不松,被管理一尺子敲在手背上,痛得齜牙咧嘴地將手在腿上蹭,頓時心花怒放,差點笑出了聲。
站在他們旁邊的王柱生恨恨地看來,沈蜷蜷臉上淚痕未乾,卻也衝他吐舌頭做鬼臉,又洋洋得意地昂起下巴,手指彈了下自己露在鼻孔外的紙團屁股。
大班生們已經吃掉了不少山薯,還回來的也隻裝滿了四隻鐵桶,其中不少還啃了個缺。
管理們隻得將那些完整的山薯掰成兩半,分給小班和中班的學生。分到沈蜷蜷這裡時,管理長瞧他滿臉又是淚又是血的,鼻孔還塞了兩團,便挑了個隻被啃了幾口的大山薯遞給了他。
“夠了嗎?”管理長問。
沈蜷蜷笑得合不攏嘴:“夠了,太夠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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