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我們不去克科鎮嗎?”
“不去了。”
褚涯疑惑地問:“父親說我們要將整個艾薩拉特區都視察一遍,為什麽不去克科鎮?”
顧上校漫不經心地道:“還要繞到山那邊,時間來不及了。我們已經看過這邊的福利院和礦場,難道那些孤兒和工人不能代表深淵艾薩拉特區嗎?”
褚涯腦中突然就浮現出一雙黑亮的瞳仁,接著是一張髒汙的臉。
他想起那個髒小孩穿著不合身的大棉衣,一邊冷得發抖,一邊大聲唱著歌。以及他站在操場裡,滿臉悲慟地看著那兩個被帶走的孩子,張著嘴不出聲地哭。
“對了,你們帶走那兩個小孩做什麽?”褚涯問道。
顧上校低頭看著自己通話器上的信息:“他們已經進入分化期了,快要成為哨兵向導,肯定不能留在深淵。”
褚涯知道哨兵向導的珍貴,雲巔肯定不會任由他們留在深淵,但還是問道:“如果沒有進入分化期的普通人小孩,能被選去雲巔嗎?”
“那怎麽可能?其實不光是福利院,深淵其他進入分化期的人都會被接去雲巔。只不過其他大區和城市離這裡太遠,雲巔只能照顧艾薩拉特區這一帶。”顧上校加重語氣,“但只能是進入了分化期。”
褚涯抿了抿唇,沒有再繼續問。
車隊繼續往前行駛,道路左邊不再是曠野,出現了一片荒廢的樓房。那些樓房看似框架完整,卻留有風吹雨淋的痕跡,陰沉,灰暗,像是一大片抹開的瀝青。
行到近處,可見樓房之間有著脈絡清晰的街道,開裂的路面上橫倒著金屬路燈,商鋪林立,很多店面外還掛著褪色的招牌,看得出這裡曾經是個繁榮的小鎮。
但這鎮子已經空無一人,周圍豎著一眼望不到頭的鐵絲網,將整個鎮圈禁其中。
“這裡以前是彌新鎮,後面被稱為彌新死亡鎮,鎮子邊上有個很大的垃圾場,雲巔和深淵的垃圾都被送到這兒來進行處理。”顧上校也看著那方向。
“彌新死亡鎮?”褚涯看著鐵絲網上那個禁止入內的骷髏頭標志。
“你應該知道,以前莫爾納民眾國並不存在深淵和雲巔,所有人都生活在同一塊大陸上。”顧上校指了指腳底,“就是我們腳下踩著的地方。”
褚涯道:“我知道,大陸經歷了一場瘟疫,死了很多人,土壤也遭遇破壞,種出的糧食無法食用。雲巔是十五年前才製造出的浮空城市,那裡的土壤都經過淨化,可以種糧,所以一部分人搬了上去,這片被留下的大陸便被稱為了深淵。”
“是啊,所以深淵越來越荒蕪。”顧上校點點頭,“二十年前的彌新鎮很熱鬧,人也很多,鎮外便是草場,養著數不盡的好馬。而更遠的地方則是群山大海,跨過它們就能去到臨亞城。”
“和山那邊的克科鎮比呢?”
顧上校聳聳肩:“比克科鎮強多了。”
他又看向褚涯,語氣有些詭異:“你是不是想知道彌新鎮為什麽禁止入內?克科鎮的人為什麽不搬來這裡住?這些高樓可比克科鎮那些矮房子好得多。”
褚涯覺得顧上校的神情和語氣都讓他覺得不太舒服,卻還是問道:“為什麽?”
“因為全鎮瘟疫,鎮裡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男人、女人、老人和小孩。那些病人死得很痛苦,全身潰爛流著黑水,肢體變形,身上長滿大大小小的腫瘤。鎮裡的死人埋不下,就堆放在中心廣場上燒。他們的鬼魂到現在都沒有消散,藏在那些房子裡,擠在陰溝狹縫裡。夜裡還能聽到哀嚎慘叫,在這片廢墟上回響——”
“行了。”褚涯心裡的不適愈加強烈,立即打斷了顧上校的講述,“表哥,你不用說得那麽詳細。”
顧上校死死盯著褚涯,突然笑了起來:“你在害怕?”
“不,我就是覺得惡心。”褚涯話雖如此,卻不願意再去看那些空洞洞的窗戶,兩隻手也暗暗攥緊。
“我的好表弟,你還真是個孩子。”顧上校笑得更加開心,“據說彌新鎮就是那場瘟疫的源發地,所以死了很多人,而彌新鎮也就成了被圈禁封鎖的彌新死亡鎮,還成了處理垃圾的地方。”
他又指著遠方:“那裡就是垃圾處理場,每天會有飛行器把垃圾送來,經設備壓縮處理成砬金屬塊,成為一些民用機械的製造材料。”
褚涯其實早就聽父親講過這些,但還是問了句:“雖然那場瘟疫已經過去了,但深淵的人還會不會再次感染?”
“這個啊……”顧麟側頭做出思索狀,“當然不會。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去問問姑父。”
褚涯沒有再說什麽,隻沉默地看著窗外。
他來之前,和父親褚誠煜有過一番交談。褚誠煜叮囑完一些注意事項後,突然頗有感觸地道:“其實我和你母親在克科鎮住過,霧山街75棟。我後面也沒有時間去看看,不知道那棟房子現在怎麽樣了……”
可惜他這次沒有去成克科鎮,只見識了彌新死亡鎮。
半個小時後,車隊停在一個小廣場上,車窗外出現一座高聳的金屬建築。它呈現出塔狀圓形,深色外壁上塗畫著銀色雲紋,上端隱入濃稠霧氣裡看不清。
“下車吧,到圖塔通道了。”顧上校道。
褚涯下了車,跟著那幾名正在談笑風生的參議員一起往塔裡走。他是昨天半夜到的深淵,直接就去參觀了礦場,接著是福利院。行程太匆忙,並沒來得及觀察周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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