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兩個沒了右手的人相互瞪視著。
謝晏茫然地想著吃右手的事, 絲毫沒有注意到這兩人視線裡要擦出火花來。
尤其是,段清時正捏著一隻糕點,差一點就可以喂到了, 此時瞪著門口的不速之客, 拳頭都握緊了。
裴鈞聽了魏王的餿主意, 跑這來示弱已經是硬著頭皮了, 但想著只有謝晏一人看見,不丟人。誰想到, 段清時竟然已經先跑來演上了,且戲路與他一模一樣。
他瞬間頭皮發麻, 隻想出去再捉兩隻虎豹散散火。
段清時亦如是。
裴鈞目光在他們二人身上巡視了一圈,在注意到那隻幾乎抵到謝晏唇邊的手時, 眉梢明顯地緊蹙起來。若自己此時離開帳子,恐怕下一刻段清時就要把手指伸到謝晏嘴裡了。
他唇角微微一抿,深吸一口氣。
撞戲不可怕,誰戲爛誰尷尬。裴鈞輕輕咳嗽了兩聲, “是, 孤也傷了手,怕你害怕, 本不想說的……”他虛弱地道,“孤終究放心不下, 想來看看你。”
情真意切, 段清時竟找不到趕他出去的切入點。
謝晏還沒開口讓他進來,他就已經自作主張, 大跨步地走進來了, 到了床邊,不動聲色地將段清時往外邊擠了擠, 用身體擋在他們倆人之間。
揭開食盒蓋時,段清時惱他壞事,氣憤地想暗中給他使個絆子,弄撒食盒裡的食物,這樣他就不能再在這裡礙事。
沒想裴鈞已識破他的動作,背著謝晏飛快地在他肘上打了一下,段清時一避,兩人手撞在一起,那木蓋哐啷摔下去,砸中了裴鈞的腳。
“……”見謝晏看過來,兩人立刻收手沉默。
謝晏單聽著就覺得很疼,他抬眼看向裴鈞,見他臉色虛白,雖沒吭聲,但眉頭跟著擰了擰。
他立即抿起嘴-巴看向段清時。
謝晏是可以理解的,他明白,段清時受傷了,心裡難過,想要找人陪他一起吃飯,但是故意打傷人就不好了。
還沒說話,裴鈞長睫一落,輕輕搖了搖頭:“孤沒事。想來他也不是故意的……”他朝段清時投去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東陽郡王也不過是心裡不舒服,想讓你隻吃他一個人的飯罷了。他也是為你好,怕你吃撐……是孤不好,咳咳。”
他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話,就開始咳。
段清時臉色奇爛,見了鬼似的:“你……”
裴鈞:“咳咳咳——”
他來之前才被紀疏閑摁住換了藥,正如紀疏閑所言,手臂上再深幾寸就要見骨了,為了日後著想必須讓手靜養,短時間內筆都提不了,因此眉眼間帶著的病容確實不是假的。
只不過是在真病之外,再多幾分演繹。
謝晏聽了,愈加覺得段清時過分:“那也不能拿蓋子砸人。那麽重,會把腳砸傷,這樣很不好。”為了不要兩人打起來,他一碗水端平,“我吃得多,可以兩個飯都吃。”
話畢,一隻蒼白修長的手就自謝晏面前遊過。
“那太好了。”裴鈞已不容他拒絕,將紅木食盒放在小幾上,“孤也昏睡到現在,正好寧喜給煮了點小餛飩,別人都吃不著這個……”
謝晏看他已經開始動起來,這才意識到犯了大錯。
自己氣還沒有消,就叫殿下趁機鑽進來了。
剛想把他帶來的食物往外推,裴鈞見狀就病秧秧地向旁邊倒去,突然撇開臉咳了幾聲,襯得他那張面孔多了幾分穠麗,昳艶絕人,如玉山將傾。
大虞皇族子孫向來俊美,但骨相大多偏英朗,而裴鈞容貌其實更隨梅妃一些,有些穠豔陰柔,是第一眼便會覺好看的那類美人。只是後來他身居高位,掌兵執仗,神色鋒銳起來,才將那抹豔給壓了下去,隻給人以陰鷙恣睢之感。
他這麽狠狠一咳,臉白,唇泛起紅,壓不住的豔就浮到表面來。
別說是謝晏眨著眼傻看,就連段清時都愣了,一瞬間以為他是真的病骨支離到命不久矣了。
裴鈞借著咳嗽,躬身坐在了謝晏身旁,不動聲色地推開了段清時的兩碟子點心,低聲道:“太醫說只是失血過多,沒有大礙,給開了參——”
他亦會說半句留半句,及時停住,神色黯淡地掏出袖中巾帕,按了按顏色豔麗的唇角,一笑:“無妨,服下藥後已好多了。”
謝晏看他向自己湊來,又不高興地想踢他一腳,但還沒踹出去時,忽的想起上次大病,就是燒得昏昏沉沉被阿言送到攝政王府那回,也是喝了人參煮的雞湯。
後來有一日他還想再喝,阿言說,參湯是很貴重的,可以救命,要病得很重了才能喝。
所以謝晏又學會了一樣知識——參湯是用來保命的珍貴東西,輕易不能亂吃。
……段清時只是傷了手,殿下卻已經到要喝參湯的地步。
殿下病得好重。
想到這裡,謝晏又默默把腳放下,他怕自己一腳踢重了,會把殿下踹死。
裴鈞湊過去也只是為了摸一摸他的額頭,看到他頭上磕傷已結了結實的痂,鬢邊也有微汗,這都是好轉的表現。表情因此松動了下,才繼續說:“這餛飩你肯定喜歡,孤忍住了沒有吃,先拿來給你嘗嘗。”
謝晏聞到他身上有濃重的藥味,就不敢去推他,隻扭開臉閉著眼,看也不看他帶來的餛飩:“我飽了!”
裴鈞不焦不躁,盯著他有些抱怨地說:“你剛還說可以兩個飯都吃,難道是在騙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