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晏終於覺得他有點眼熟,忍著痛回憶了一圈,才想起原來是送他鳥兒的“攝政王”。
他可憐兮兮地往回抽自己的手,“……疼。”
掙扯間領口敞下肩頭,裴鈞的注意力順著他手腕上的紅印,滑進領口深處那一片奪人眼球的瓷白裡。裴鈞語塞,一時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麽的,張口斥責了一聲“不成體統”。
罵完了回過神來,躁鬱更生,扎手似的將他丟開了,開門見山地道:“你昨日到元宵宴上,到底鬧什麽?!”
謝晏被他松開,慢慢揉起自己的手腕,茫然地看著裴鈞。
“這時候又裝什麽無辜!這些年做這幅苦樣子又給誰看的?”
裴鈞想起他府上這破落樣就來氣:“皇帝才六歲,看得懂你這些花花腸子嗎?還是那些幾年來看都不來看你一眼的狐朋狗友?值得你把你這寶貝似的金銀窩糟蹋成這樣?”
謝晏若是在良言那條忠狗面前都不忘演戲,那只能說明,他所圖甚大,連貼心人也不便知道。至於究竟是什麽——
朝堂上的事已經足夠頭疼,裴鈞懶得再在這件事上反覆懷疑。
“謝晏,孤不想猜你什麽心思了,你想要什麽就直截了當的同孤說。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謝葫蘆被鋸了嘴似的,也不說話。
裴鈞以為他所求巨大,到了這個份上還不好意思直接張口,忍不住暴躁了一些:“趕緊說!要特權、要官職、還是想求孤放了天牢裡的什麽人?又或者,讓孤放你們主仆回南鄴舊土?……謝晏,孤今天很累了,隻給你這一次機會。以後你別說是裝瘋賣傻,便是將自己餓死,孤也不會多來管問你一句!”
“……”
謝晏被他散發出的冷厲氣息給嚇著了,抱著自己的手腕往後退了兩小步,他拿余光試探地飛了裴鈞一下,蜻蜓點水似的,又快速垂落,似在琢磨什麽話語,良久,才又慢慢抬起來。
他終於問:“要什麽都行嗎?”
裴鈞心下微嘲,暗道果不其然,千方百計地找過事兒了,將他誘引來了,果然還是為了討要什麽。但如此一來,他倒是卸下一口氣,省得與這人繼續較勁。
他磨了磨牙:“什麽都行,你說來聽聽。”
墨發在頰邊柔軟地垂下,謝晏微微仰著頭,小心翼翼地道:“那,你能再給我錢嗎?”
裴鈞:“……”
好,也算是意料之中,裴鈞深吸一口氣,揉一揉眼穴:“你要多少?”
“唔。”謝晏支支吾吾了一會,掰出了幾個手指頭,過會一咬牙一狠心,把十個指頭都伸出來了,朝裴鈞晃了晃,“嗯!”
裴鈞皺眉:“一千兩?一萬兩?”
雖然是獅子大開口,倒也不是意料之外,謝晏訛人,必然是要往死裡訛的。
謝晏想了半天,覺得不太對,搖了搖頭。
“十萬兩?!”裴鈞一下子杵直了,不可置信道,“謝晏!你這是偷偷養了一支軍隊嗎張口就跟孤要十萬兩!這不可能,你別癡心妄想——”
謝晏一臉的“你在說什麽”的表情,又搖了搖頭。
……一百萬兩???
裴鈞兩眼一黑,幾乎被他氣死過去。燕山雪災管朝廷要八十萬兩,他都想將燕山衙門給鏟了!裴鈞壓了壓,還是連平心靜氣的風度都保持不住了,怒問:“——謝晏,你怎麽敢的?你看看把自己賣了,值這一百萬兩嗎!”
謝晏嚇得一縮肩膀,眼角瞬間濕漉漉的,他把手指頭收回了幾個,小聲討饒:“十兩果然不行了嗎,那一、一半可以……嗎?”
他依依不舍抱起了窗下的鳥籠:“阿言說你的鳥很貴,那我不要了,還給你,你給我上次一半的錢可以嗎?”
裴鈞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再說一次?”
謝晏還沒有察覺到面前的危險,老老實實道:“你的鳥貴,還給你,你給我錢?”他想了想曾經阿言的教導,又禮貌地補上一句,“攝政王你是個好人。”
“……”
很多年沒人敢說“攝政王是個好人”了。
兩人牛頭不對馬嘴地聊了這半天,裴鈞低頭看著懷裡被硬塞回來的鳥籠子,覺得自己多年未犯的頭風病都要發作了。
他緊緊壓製著頭痛,便聽窗外冷不丁竄起一聲雞叫,緊接著虛掩的門外就傳來腳步聲,有人來了。
謝晏也聽見動靜,還沒張嘴,就被幾只有力的手指捏住了臉。
“閉嘴。”裴鈞居高臨下地瞥了他一眼,隻覺今晚糟心至極,他把鳥籠子還給謝晏,嗓音低沉的威脅道,“別亂說話。”
他高大溫熱的身軀佇在謝晏身前,漆黑的大氅一鼓,幾乎是將他罩在懷裡了。陣陣的暖意直往謝晏身上滾,他被裴鈞莫名的威勢壓得有些透不過氣,下意識點點頭。
隻一瞬,兩人就分開了,裴鈞往床旁的屏風後一站。
屏風並不很高,搭著幾件謝晏脫換下來的衣裳。裴鈞身材高大,若想完全遮住需得微躬身子,這一動,一件雪白的貼身小衣掉下來,落在了裴鈞肩頭。
他抬手要拿下來,門外人卻進來了,隻好忍住。
他從軍多年,指腹粗糙,略微兩下就在細膩的裡衣上蹭起了小小的毛刺。裡衣上不知熏了什麽香,淡淡的,怪好聞。
才想到這,裴鈞臉色一黑,捏著裡衣的手指節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