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因瓊英苑爆炸案,定南侯崔家闔府落罪,主謀幾人斬首示眾,其余人等均已流放獅南,此時應當已押送在半路上。崔家抄家時,確實有部分寶銀遺失,崔世子招認是他手頭緊,偷拿到黑市上找人融了換了錢。
當時雁翎衛暗中去核查了,黑市銀匠的確接過這樣一單生意,但因見不得人,所以沒有帳冊記錄,具體數量記不清了。
而此時,崔家寶銀出現在蒲縣。
紀疏閑道:“是從老叟的靴底裡拆出來的,那老叟一腳跛,所以穿一隻鞋底奇厚的鞋,這碎銀便是縫在裡面。估計對方將他滅口時並未料到,他會在鞋底裡藏東西。”
“還有一事,我們的人在蒲縣走動,不小心漏了腰牌,被客棧夥計誤認為是私訪的大官。說是去給城外一個莊子的老爺送訂好的飯菜。那老爺給他的賞銀看上去像官銀,他不敢花,就想舉報了換成賞錢。”紀疏閑頓了頓,“臣看著,還像是崔家寶銀……”
裴鈞:“……”
又是崔家寶銀,小小蒲縣,真是臥虎藏龍。
裴鈞擰眉:“崔家流放的人口情況如何?”
“這不就正要說到了嗎。”紀疏閑立刻踩上點子,“崔家二房的兒子崔文軒死了,那小子嬌生慣養,說是吃錯東西得了痢疾,拉肚子拉死了。屍體怕生屍疫,就地給燒了。”
裴鈞不禁揉了揉眉心:“……那還等什麽?”
二房崔文軒死了,屍體沒了,緊接著蒲縣就流出寶銀。
那莊子裡住的“老爺”如果不是崔文軒,裴鈞名字倒過來寫算了。
紀疏閑說這半天,就是為著邀功:“殿下英明!連夜就去那莊子拿人了!估摸著晚會兒到了驛站修整時,就能回來消息!”
“……”裴鈞定定地看向紀疏閑,一言難盡,“你連夜就派人去了,你都安排好了,那你假惺惺在這兒跟孤匯報什麽呢?”他抬腳朝紀疏閑踹了下,“故意的是不是?是不是?”
“不是……哎喲!”
紀疏閑裝模作樣地痛叫兩聲,扯著韁繩往後退了兩步,連聲告饒,“這不是看殿下您跟怨婦似的盯著那窗戶看嗎?您跟臣說了這會子話,時間過得多快——哎您看,那小野貓不就出來了嗎?”
什麽怨婦!
裴鈞一回頭,果然見狸奴從車裡鑽了下來。
他也顧不上踹紀疏閑了,馭馬回到馬車旁,剛好看到謝晏推開小窗,正趴在窗沿上朝他笑,笑吟吟問他:“五郎,你會翻花繩嗎?”
迎著日光,他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此時別說翻花繩,就是翻跟鬥,裴鈞恐怕都能下馬來兩個。
他上了車,剛坐下,謝晏就掏出一段繩子來,把之前狸奴教他的那些花樣展示給裴鈞看。一會兒翻了個稻田,一會兒翻出個掃帚,然後雙手靈活一轉,得意洋洋地考他:“五郎知道這個是什麽嗎?”
裴鈞搖搖頭:“是什麽?”
謝晏笑說:“叫媳婦開門!”
他剛要把那段“我錯了、你不要生氣了、開開門吧”的笑話說給裴鈞聽,剛說到一半,自己的手連著花繩都一塊到了裴鈞的掌心,人也被攏到了他膝上。
殿下胸口被太陽曬得發燙,別的地方也有點燙,謝晏忍不住挪了挪屁-股。
裴鈞撥弄著他手上的花繩,輕聲問:“那你晚上能不能也給孤開開門?”
倒也不是想做什麽,就是在王府時日日摟著他睡時,裴鈞沒覺得有什麽稀奇。乍然這幾日他不往自己懷裡鑽了,裴鈞覺得心裡空落落的,竟不習慣了。
昨晚也是,吃完烤肉,他以為謝晏困了就會賴下,床褥、裡衣、洗臉溫水都給他備好了……誰知他拚著困得睜不開眼,也要回他自己的小帳子。
自來了春獵,他還一次沒上過謝晏的床,人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踏實過。
謝晏抬著下巴,哼了一聲:“那你也知道錯了嗎?”
“好平安,知道了。就給孤開開門吧。”裴鈞見他郎心如鐵,不由開始歎氣,暗自傷神,“平安要是不願意開就不開罷,不理孤就不理罷,終究是孤惹人厭煩了。”
“許是孤沒有樂趣,不如外面的小狸奴俊俏……”
“……唉,算了。”
謝晏聽他一連串唉聲歎氣,傷春悲秋,說著說著就不知道說到了哪裡去,很是招架不住。他其實也很想睡殿下懷裡了,便勉為其難道:“那行吧,但你要帶好吃的來。”
“好。”
裴鈞低頭,看他抿著笑模樣,樂顛顛地翹著腳,把高興都寫在了臉上。
當年謝晏這麽俊,還是個鮮鮮嫩-嫩、清清爽爽的少年,自己怎麽就有眼無珠,沒看出人的好來呢?那時候,謝晏還淨天兒地翻進他屋子來,躲太傅、躲皇后、躲其他皇子,躲到夕陽西下,他趴在自己榻上睡著了。
到了天都黑盡了,裴鈞沒地方睡了,叫他也沒醒,氣得只能到隔壁耳房睡。
裴鈞此時有點懊恨自己。
——裴五,我真是納悶了,你那麽年輕,你怎麽睡得著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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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紀疏閑調動的小百十人,已快馬加鞭趕到了蒲縣,俱是雁翎衛裡緝捕追拿的好手。
已暗中部署到了莊子附近,屏息凝氣,盯著園子裡一棟住人的二層小竹樓。
正待要上樓抓捕,忽的自莊子門口緩步行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