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臨腳步一頓。
他也看到了!
曾經在這個法陣中慘死的人,在深紅色的血霧中顯出模樣,數不盡的屍骨破土而出,除此之外——
地上匍匐著一襲月華般的白衣。
那人烏發濃秀,青絲垂綏至髒汙泥土之中,眉眼沾滿了鮮血和黑泥,將他白玉似的臉汙染的肮髒汙穢,但仍然不減俊美的容顏,漆黑眸子漫無神采,唇角淌著鮮血,匍匐在陣法之中被雷電劈擊——
那個人,長著和楚寒今一模一樣的臉!
周圍飛奔著只剩頭顱靈魂,圍繞著白衣狂笑,似乎在期待,在等待,像饑餓的狼,等獵物一斃命便能將他飽餐一頓。
而白衣面色越來越虛弱,可他明明能夠反抗,卻仿佛中了咒,一動不動,不斷吐出鮮血……
楚寒今後背發涼,不知道這是不是自己曾經被陣法困住的樣子。
然而一旁的越臨,走近似乎想把男子扶起來,卻發現這是幻境,唯獨周圍飄揚的鬼頭咄咄逼人,咆哮不已。
雷電聲聚集得愈發躁動,發出鳴爆的聲響。
接著……第一下。
第二下。
第三下!
直直朝著他的天靈蓋劈上來。越臨直直站著也不躲開,半晌,暴躁地喝了一聲:“不認識主人了嗎?”
這一聲,震得陣法內狂風驟起,楚寒今已經一隻腳踏入了陣法之中,準備去拉越臨,誰知道所有的雷電突然停了。
越臨走到了陣法中心,落葉全部被風吹散後,露出一道深紅色的八邊陣法。中間繁複地秒著寫文字和圖案,明明蘊含著能將附近幾十裡路牽涉出結界的力量,眼下看來,不過是一幅小小的卦象。
他沒將卦象擊碎,而是信手摳出來。陣法是認主的,尤其是獨創陣法,此時邊緣全部顯出凶戾的白光,似乎要將人手燒穿。但被越臨握在手裡簡單地剔掉幾隻別卦後,瞬間變得溫順了,躺在他手裡。
越臨垂下眼睫,看著陣法沉思不語,似乎在想什麽。
而楚寒今眺望左右,發現空氣中的沉重感不見了,樹林也變得比以前更清晰黛綠,地上的血紅咒印消失不見。
楚寒今看著越臨。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你剛才說,這是你的陣法?”
越臨轉過臉,目光沉靜地注視著他。
光看到這個眼神,楚寒今似乎懂了什麽,站在原地。
他倆互相注視了片刻。楚寒今開口:“你恢復記憶了?”
越臨一點頭,手裡托著陣法走近:“恢復了,看到你趴在陣法中那一瞬間,便想起來,我之前是從這裡將你救出來的。”
楚寒今突然有點兒沉默,也說不清原因。
眼前這個越臨,不再是這大半個月忘記一切的越臨,而是實打實與他有過數月歡愉的越臨。
是那個愛他愛得很沉重的越臨。
楚寒今靜了靜,重複:“你還沒回答我。”
越臨點頭:“這的確是我的陣法,而且是我煉製劍靈的陣法,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地方。”他指尖沿著掌心的圖案輕輕一點,“我死後,也許有人拿走了我的陣法,埋在這裡……”
他想了想,笑道:“或許是想將我煉製成劍靈。不過我這陣法認主,哪怕經過他改造,會用雷電劈我,但也絕對不會煉製我。”
所以方才,越臨一聲怒吼,法陣聽懂主人的聲音,頓時消去了戾氣。
楚寒今想了一會兒:“那我為什麽會出現在陣法當中?”
越臨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他:“因為有人想把你煉製成劍靈。”
楚寒今後背發怵,皺了下眉頭,直勾勾地看著他。
“為什麽是我?”
“遠山道修煉靈氣,你的靈氣乾淨澄澈,又是集大成者,沒有比你更合適用來煉製劍靈的人。”越臨說,“我早說過,有人想殺你。他消除你的記憶,又在你身上添加傀儡咒印,就是要讓你不能反抗,乖乖地被煉入劍中。”
到這裡,楚寒今覺得邏輯開始閉環了。
他看著越臨手裡的陣法:“這是你煉製劍靈的陣法?”
越臨點頭:“是。”
劍有靈,但仙道填充劍靈都是找靈石,靈獸,靈根,竟然有人將活生生的人煉製為劍靈,禁錮在劍中為人所用,是魔道盛行的潮流。
那這就證明,越臨走的必然是歪門邪道。
楚寒今一言不發,直勾勾盯著他。
越臨懂他的意思:“這是我身前弄的東西,可我已經用死抵債了。其他人用我的陣法作惡,這不是我的錯。”
楚寒今沉默不語。
他也分不清楚,現在是否還能糾結越臨的過錯,因為他已經死了很多年了。
“你被人弄到這兒時,將我墓穴中的屍首拚湊完整,我才能重新聚攏回魂。”越臨看著他,目光堪稱溫柔,“等我出來找你時,發現你自己走到了法陣的正中心,被電閃雷擊,可站著躲也不躲。我把你從陣法中帶出來,誰知道過了沒多久,你自己又回到了陣法之中。”
“煉製劍靈需要數月的時間,此後,但凡有一天我沒看著你,你便自己回了陣法。”他手指點了點頭顱,“因為你被傀儡操縱,就像琴魔會不停地彈琴操縱鬼魂一般,你也會不停地回到法陣之中,等待自己被煉製為劍靈的那一天。”
楚寒今後背僵硬了一瞬,明白了是這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