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底插滿斷裂兵器,有一兩隻走失的鬼魂,衣服破爛,斷手斷腳,雙目流著鮮血,焦黑土地上來回逡巡,似乎找不到目的,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修士又嘶嘶地吐氣:“這鬼魂好凶!!!煞氣激得我頭皮發麻,要是捉一隻去練法器,一定很不錯!”
這句話,觸了大忌。
行江信側頭,厭惡道:“什麽人,敢說出這種話?”
即使是鬼魂,也有尊嚴,必須加以敬重,如果不能渡化,那就實行鎮壓,如遠山道這施加了符咒的天葬坑,但是——絕不能將鬼魂用來練成法器。鬼魂傷人那是鬼魂的人,但被人利用,就是人禍了。只有心術不正的邪魔外道,才會說出拿鬼魂練劍的話。
被行江信怒視,那人嚇得一縮背,不再吭聲。
楚寒今隱隱有些頭疼。
……不該下坑。
如果有人無意闖入天葬坑,最佳的處理方式是加固周圍結界和禁製,而不是讓更多人下去尋找,以身犯險。昨晚慕斂春便是這麽說的,但行江信痛失愛徒,根本不聽。
更何況現在人多眼雜……
比如這個口無遮攔的修士。
如果出錯,所有人都得死。
遠處刮起一道狂風,方才還黃塵滾滾的谷底湧起深紅血霧,彷如戰爭廝殺,隱隱傳來刀劍格擋的脆響和喊打喊殺,天空中出現大批修士鬥法和互相殘殺的幻境,那是天葬坑底的“海市蜃樓”!
慕斂春皺眉,停住腳步:“諸位屏息。”
越臨側頭:“我們上次來怎麽沒看見?”
楚寒今想了想,道:“這次來的人數眾多,恐怕是被冤魂感知到,變得更加躁動了。”
越臨嗤了一聲:
“這榮枯道小徒弟好大的面子。”
“……”
周圍的人也都聽見,但沒說話。
出於修士的自覺,他們各自按住劍柄,身姿是防備和蓄勢待發,甚至有結陣的趨勢,四下警覺地查看。
前方血紅色的“碗”湧出陣陣黑氣,正是天葬坑。坑內傳來咆哮,那聲音仿佛數萬人喊冤,訴說,夾雜著尖叫和哭喊,淒厲哀怨,吵得人耳內刺痛,恨不得上去撕爛他們的嘴。
很吵,吵得有人煩躁,直接罵:“很煩啊,為什麽這麽吵?!”
他剛說完,刮起一陣狂風,從他腳底打彎卷起,突然,他朝坑底倒了下去——
楚寒今出聲道:“別用靈氣!”
但來不及了,那位修士一看掉下去,嚇得魂不附體,立刻要禦劍,但一用靈氣便被鬼魂探知到生人氣味,瘋狂纏繞上來,裂開血盆大口!
楚寒今甩出兵器。
乃是一件鋸齒狀的長鏈,宛如蛇信,但兩齒皆是扇狀刀片,可以張開和並攏。仿佛靈活的繩索,纏住了修士的小腿,往上一拉——
修士發出激烈的慘叫!
他左腿被厲鬼咬斷,露出白森森的骨茬,鮮血橫流,因疼痛而抽.搐不止!
好端端的人!好端端的人!
就這麽頃刻之間,變成了殘廢!
左右猛地後退一步。
慕斂春神色僵硬,轉過臉:“說一件不詳的事,坑底萬鬼比之前躁動,恐怕是這幾日頻繁有人前來,觸動了禁製。本宗認為,今日還是不要下去為好。”
行江信站在原地,側頭看向其他人。
剛目睹了這人被咬斷腿,大家神色凝重,暫時不語,畢竟誰敢為這麽多條人命做決定?
安靜中,唯有方才話多的百大家修士左右張望,撓撓頭:“就這麽回去啊?可是,來都來了——”
這句話顯然是大家的心聲。末法道,一向劍走偏鋒,冒險激進。讚成這句話,流明尊者說:“明日複明日,明日何其多?這位小兄弟遭遇不幸,我們其他人就要回去?那我們六宗是不是太不中用了?早點找到薛無涯的屍骨,早日要個說法,一直推遲,這六宗會審不知道要推遲到什麽時候?”
慕斂春不悅,意有所指地道:“流明,你要是急著修行,春宴又何必來?”
只因楚寒今當年被擄的緣故,末法道與遠山道關系一向普通,眼看又要互嗆,負陰君和稀泥地道:“倒也不是這麽個緣故。你我幾宗都在這裡,僅僅是下天葬坑找人,應該不成問題的。不要吵不要吵,好好說話。”
慕斂春滿臉隱忍:“在下隻說一句:諸位是真不知道這天葬坑的危險。”
他不再說話了。
這群人裡行江信年齒最大,又痛失愛徒,他發言才有分量。
沉默了一會兒,行江信說:“找人送受傷的弟子出去,其他人隨本宗下坑。慕宗主,你若是擔心危險,就不必來了。”
慕斂春眼睛睜開:“晚輩哪裡是這個意思!”既然行江信話逼到這份上,他點頭,“諸位都同意下去,那在下自然以命相隨!”
“師弟!”
他轉向楚寒今,“你就不用來了,帶這位弟子去醫館修養。”
楚寒今正要扶起,流明哼了一聲,傲然道:“不可。月照君曾經下過天葬坑,熟悉路況,不能離開。至於這位受傷的弟子嘛,另尋一人送上去即可。”
慕斂春勃然大怒:“我說什麽你就要反對什麽!流明,你不覺得自己很過分嗎?”
“……”
眼看著要吵起來。
越臨抬手撐住額頭,不耐煩地嘖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