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遲疑片刻,低聲問:“憐春君是鬼魂嗎?你當初……是怎麽選的?後悔了嗎?”
“我?”憐春君意外地指了指自己,忍不住笑起來,“你問的是我有沒有選跟他走,還是指,我如何選擇成為冥府十君?”
“呃……”張小寶問是問了,但其實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問些什麽,只能硬著頭皮說,“都有吧。”
他現在像是病急亂投醫,逮著個人就想問問意見。
“這雖然不是個講故事的好時候,但你要聽,也不是不可以。”憐春君笑起來,“你瞧瞧我,像是什麽人?”
作者有話要說:
小金龍還在扛著北北來的路上……
第21章 憐春君
張小寶的眼神飄了飄:“你是……冥府十君。”
“雖然以前大概是個花魁?但是你已經死了,所以往前的這些都不作數了,你現在已經重獲新生,是冥府赫赫有名的冥府十君之一。”
他剛剛脫口而出問完已經有些後悔了,畢竟憐春君這身處的環境也不像是有什麽快樂過往的樣子,他這一問怕不是直接戳在了別人的傷口上。
他只能拿出做語文閱讀理解的本事,雖然不會也努力把試卷填滿,也顯示自己十分用心。
但他說著說著還是有些泄氣,張小寶撓了撓頭,剛想對她說,不說也沒事,憐春君就已經笑彎了眼:“怎麽,擔心我想起傷心事呀?”
張小寶支支吾吾,最後訥訥點了點頭。
“傻孩子,我早就已經沒有疑慮,前塵過往,早就已經過去了。”憐春君掩唇笑起來,“我如今是冥府十君憐春君,而這會兒……”
她微微回過頭看火染畫舫,“是秦淮河上的琵琶仙。”
“我當時跟他走了。”
“但他可不是一般人家的世家公子,是我無論如何也高攀不上的梧桐枝。”
“他帶著我,沒逃多遠就被家裡人找到了,他被家人帶回去,而我死在了一間破廟裡。”
張小寶露出些許不忍:“我……”
“我死後成了鬼。”憐春君沒讓他繼續說下去,微笑著扭過頭,“是豔鬼。”
“你知道豔鬼是什麽樣的鬼嗎?”
“大概……”張小寶支支吾吾地說,“大概知道,和那些故事裡說的可能差不多?”
憐春君輕笑一聲,沒去問那是哪些故事:“但我不甘心。”
“我活著的時候不能選自己做什麽人,死了難道還不能選自己要做什麽鬼嗎?”
“有些人能成仙,而有些人死了也只能做惡鬼。我不認命,我死在菩薩廟裡,也未見神佛渡我,可見這裡沒有菩薩,那我便做這裡的菩薩。”
“這破廟裡雖然偏僻,但總歸還是有人的,當年的世道,大多數人也只求一條活路。”
她得意地笑起來,帶上幾分少女般的嬌俏,“我在這破廟裡不過待了幾天,就有人傳,這裡面有個消災增福的活菩薩。”
“廟裡香火日漸旺盛,我卻一天天虛弱——畢竟那些香火都是供給菩薩的,與我沒有一分關系。那些凡人又如何知道,我只是個活不了幾天、自身難保的假菩薩。”
“我在菩薩廟裡躲著陰差不願投胎,也不吸收精氣,只能日複一日地虛弱下去,等著魂飛魄散。”
“直到我等來了冥府的那位大人。”
她閉上眼睛,露出笑意,“我還記得那日下了好大的雨,只有他一個人來廟裡。”
“我自覺死期將至,但還是打起精神問他——你有什麽願望?”
“他卻問我,你有什麽願望?”
張小寶傻傻地說:“你說想當冥府十君嗎?”
“傻小子。”憐春君忍不住笑起來,“我那時候哪知道什麽冥府十君呀,我都不知道他是冥王。”
“我隻問他,我像不像神仙?”
憐春君的目光望向映著火光的橘紅湖面,仿佛回到了當年那個雨天,她還是個縮在菩薩身後裝神弄鬼的豔鬼,強忍著吸□□氣的欲望,一心一意扮演著假神仙。
一身黑衣的青年抬眼注視著菩薩像,卻像是透過那泥塑的金身看著藏在菩薩身後的小鬼,他隻問:“你想當仙?為何?”
“當神仙多好啊,救得了別人,也救得了自己。”憐春君迷迷糊糊趴在菩薩像身後,覺得自己大約是要魂飛魄散了,“怎麽活由不得我,死後也由不得我。”
“可我不甘心。”
她迷迷糊糊就要合眼,卻聽見青年說:“既然如此,那便許你做神仙。”
青年的聲音像帶著初春的雨汽,清冷寒意讓她昏沉的意識為之一振,腦袋裡鼓噪叫囂著讓她進食的邪念也跟著一掃而空。
她茫然睜開眼,青年翻著生死簿:“我送你一場造化,但也不是白白送你,你得為我做事百年,百年之後,你自可以去做逍遙神仙。”
張小寶看起來似乎松了口氣,“一百年,對鬼神來說應該也不算長吧?憐春君不久後就能做神仙了……”
畫舫上的火勢漸小,張小寶聽見後面有人喊:“在這兒!絳春在這兒!”
追趕的人群仿佛近在眼前,明知道是幻象,但張小寶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憐春君,我們先出去吧!”
憐春君撲哧一聲笑出來:“傻小子,一百年早就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