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終究高估了自己,三年了,他還是無法擺脫那個噩夢,他還是害怕那種事情。
白晨雨小心翼翼摟著他的肩膀,對顧雪城吼道:“愣著做什麽?!還不出去!”
顧雪城怔然望著白晨雨摟著周悅的那隻手,那個位置本來應該是他,那個柔聲安慰哥哥的人本來應該是他,那個幫哥哥驅趕噩夢的人本來應該是他,可是因為雲雪樓那些事情,他全都失去了。
白晨雨面罩寒霜,厲聲道:“哥哥一直畏寒,還經常做噩夢,雖然他不肯告訴我原因,但難道我猜不出來嗎?還不都是因為你做的那些好事!”
“你知道那些下人是怎麽說的嗎?你把他當成妾!你甚至在雲雪樓欄杆旁邊……他是我平生最仰慕敬愛之人,他是我的仙師哥哥,你卻,你卻……我真恨不能殺了你。”白晨雨的聲音啞了,“你以為你變成小孩兒跟著哥哥,假惺惺地舍命修複封印,就能回到過去?你做夢!”
顧雪城嘴唇微微顫抖,眼圈漸漸有些發紅,他愣愣地望著周悅,忍不住踏前一步,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周悅心中有些不忍,輕聲道:“小城,你先回去吧……對不起,我,我或許還需要一段日子。”
這是一句很溫柔的話,甚至沒有任何責備的意味,顧雪城卻有種萬箭穿心的感覺,他想說,哥哥,別說對不起了,別那麽溫柔了,可是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他只能緊緊咬著牙關,幾乎用盡全身力氣,終於極其緩慢地退了出去。
白晨雨盯著他離開臥房,這才轉頭望向周悅,輕聲道:“哥哥,我去給你熬一盞安神湯吧。”
周悅疲倦地搖了搖頭:“小雨,你也出去吧,我想歇息一會兒。”
白晨雨沉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默默離開了。
周悅躺在大床上,仰望著雪白的帳頂,耳邊忽然響起了系統的聲音:【宿主,還是很難受嗎?】
“還好,比以前好多了。”周悅淡淡道。
系統猶豫了一下:【宿主,要不然我通知001,讓她為您洗去雲雪樓那段記憶吧。】
“不必了,我不想失去記憶。”周悅搖了搖頭。
【唉。】系統輕歎一聲,下線了。
周悅仰望著雪白的帳頂,有些出神地想,很久以前,001也提過這樣的建議,可他不想失去任何一段記憶,因為他覺得那是懦夫的做法,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他想靠自己走出來,可是實在太難了。
他其實非常清楚,從某種意義上講,顧雪城是一個非常純粹的人,他會毫不猶豫地為自己付出一切,包括性命。
但是顧雪城根本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恐懼著什麽,畏懼著什麽,因為顧雪城資質絕頂,天生強悍無比,天生高高在上,他從來沒有那種……被心愛之人隨手送給他人褻玩的恐懼感,仿佛自己只是一個卑賤的小玩意兒。
周悅疲倦地閉了閉眼睛,罷了,再找找龍血歸靈花吧,看看能不能煉製一枚溫養經脈、寧神靜氣的歸靈丹,稍稍調理一下身子。
……
接下來的日子,倒也平靜無波。
周悅逛遍了京城藥鋪,搜集到了煉製歸靈丹的大部分藥材,但始終缺了一味龍血歸靈花,他也不泄氣,這種天材地寶急不得,慢慢等就是了。
轉眼就到了四月月底,在這個濃春時節,大梁迎來了慧慈皇太后八十壽誕,大梁皇帝十分孝順,準備大宴宗室群臣,宮裡四處張燈結彩,一片喜氣洋洋。
周悅這段日子一直有些鬱鬱不樂,白晨雨便讓陳念弄了兩個席位,打算隱藏兩人身份,用榮王府仙師的名義,參加宮廷大宴,讓周悅稍稍紓解心情。
周悅正好想調整心情,便答應了。
這一日,兩人便和陳念一起,帶著芝兒和青蘿,來到了皇城側門,然後在小黃門恭恭敬敬的引導下,來到了設宴的金鑾殿。
多年以前,周悅和白晨雨曾經進過皇宮,周悅還為貴妃醫治過“鬼胎”,但如今物是人非,兩人裝束氣質有了很大變化,雖然沒有易容,但也沒人能夠認出來。
殿外春光明媚,殿裡鶯歌燕舞,宗親群臣們觥籌交錯,言笑晏晏。
“這些年托了凌雪帝君的福,大梁風調雨順,百姓安居樂業,這真是皇上之福,太后之福,百姓之福啊!”
“是啊是啊,天佑我大梁!天佑皇上和太后!”
一片恭維聲中,大梁皇帝坐在高高的龍椅上,捋著胡子,滿臉笑容,他右側是皇后,身後珠簾之後是太后,左側則是三年前新上任的大梁國師,碧雲寺長老觀塵。
那觀塵約莫四十來歲模樣,一身大紅繡金袈裟,身型瘦削,神色有些陰沉。
周悅忍不住看了觀塵一眼,他總覺得這位大梁國師一直在打量自己和白晨雨,目光充滿了敵意,讓周悅有些莫名其妙。
陳念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壓低聲音道:“先生,那位觀塵國師是雍王府推薦給皇上的,咳咳,雍王府和小王之間,一直有些齟齬……”
周悅聽了一會兒,終於恍然大悟,原來很多年前,貴妃那個孩子到底沒有保住,後來又夭折了兩名皇子,如今大梁皇帝膝下無子,朝廷議論紛紛,說皇上打算從雍王府世子陳昭,以及小榮王陳念之間,挑選一名繼位。
大梁朝崇尚修仙,皇帝陛下也是如此,陳念拜入玄淵城之後,直接壓了雍王府世子一頭,雍王府也趕緊推薦了八轉金丹的觀塵做了國師,日日向皇上吹耳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