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什麽都沒有了,只剩最後一個伴人,你都忍心把他趕走,你跟我,究竟誰更沒有骨肉親情?”
“之前是我做錯了事,連累了上官家,我對不起小妹,直到今天我依然對她不起。但是你!上官野,我的好弟弟,我一點沒對不起你,崔詠的死,是我佔了大頭,可你敢說,你就絕對乾淨?”
“我誣陷他考場作弊,他成績作廢是很傷心,但還不至於尋死吧?要尋死當天皇榜出來時就該去死了,我刺激他可是立時的,他那個窩囊樣,說什麽要回家侍奉母親,就此歸隱山林,這樣的膽小鬼,膿包,緣何會在三天后跳湖死了?他們說崔詠跳湖是想證明清白,證明什麽清白?證明自己沒作弊?還是證明自己,沒被某個混球灌醉強上了?上官野,是你吧,你假借有我陷害他的證據,誘騙他跟你進了天香樓,在他跳湖的一晚發生了什麽?需不需要我幫你提個醒?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唾棄我,咒罵我,唯獨你沒有資格!”
“我是殺人犯嗎?事情的真相是我在給你背鍋!崔詠是被你奸過後,不堪受辱才死的,你記著,背著人命的人是你!應該良心不安的人是你!是你害了崔詠,害了你大哥,我在缸子村渾渾噩噩十幾年,都是因為你!你他媽哪來的自信跟我狗叫?你是不是以為,當年服侍你們喝酒的那批人都死絕了啊!”
“你,你!”
上官野一口老血哽在喉頭差點沒撅過去,他萬萬沒想到,他哥竟然知道!關於崔詠跳湖的真相,他哥分毫不差的全都知道!
崔詠,崔詠……
多少年了,他以為他能忘記,他找了那麽多小妾,玩了那麽多小倌兒,每天在風月場裡打滾,企圖用聲色犬馬掩蓋內心的空缺。
是的,空缺。
他上官野是個好色之徒,可誰說好色之徒就沒有動過真心!
上官野也曾動過心,他動心的對象,就是慶熙年春試的同縣書生,被稱為對仗一絕的崔白生,崔詠。
彼時的崔詠剛滿二十,從驢頭溝進城,一身的破爛,卻擋不住臉上盎然的春意。當時鎮上參加春試的考生,統一被安排在安平客棧,客棧的說書先生給他們逐一起了花名,崔白生是崔詠的花名,之所以叫他白生,是因為他長了張白生生的臉,性格亦如白紙般單純。
上官野記得,試前他去安平客棧喝酒順便采獵,崔詠就端著盤花生米笑嘻嘻地擠在他旁邊,說要蹭茶水。
他點了客棧最好的茶水,想趁機佔便宜,崔詠完全沒察覺,被他攬進懷,還詩興大發,當場作了一首——頭道水,二道茶,三道四道最精華,五道清甜韻味佳,配碟花生米頂呱呱。
他蹙眉,道:“這不是鼠來寶嗎?”
結果崔詠竟興奮地鼓起了掌,“是啊,就是鼠來寶,你不是考生,太深奧的怕你聽不懂。”
他來了脾氣,說:“我怎麽聽不懂?你喝了我的茶,居然不買我的好?”
崔詠這才認真,站起來誠懇地給他鞠了一躬,然後重新背了一首。
那一首具體是啥上官野沒印象了,只知道崔詠背完了,又開始重複:頭道水,二道茶,三道四道最精華,五道清甜韻味佳,配碟花生米頂呱呱……接著喂他吃了粒花生米,上官野隨即抿了口茶,茶香豆香一並在嘴中綻放,確實如崔詠所說,滋味頂呱呱。
兩人就繼續一邊閑聊,一邊喝茶,崔詠出身鄉下,明明沒喝過什麽好茶,說起知名的茶葉卻如數家珍。茶的歷史,出處,茶的喝法,與茶有關的故事,一條一條,娓娓道來……
說書人只看到他長的白,會對對子,卻不知比起對對子,在講故事方面他更是一把好手。
上官野聽著聽著就聽入了迷,在遇到崔詠前,他從不覺得自己會安安靜靜地坐在客棧裡聽人講故事。畢竟是這麽平常的事,他怎麽會沉浸?可事實是,他一趟趟地來,一趟趟地找崔詠。
崔詠出身寒門,崔詠穿的土,崔詠一次也不正經地跟他講詩文,只會鼠來寶。崔詠不恭維他,不奉承他,每次呱唧著鼠來寶,就像茶館裡愛抖機靈的打荷夥計,不需要快板,隨便給他個物件,一個命題,他便能出口成章。
所以,這就是讀書人的幽默嗎?讀書人,是這麽有趣的嗎?
上官野在一眾搖頭晃腦,酸腐無聊,使勁鑽營的書生中找到了崔詠。他那麽生活,那麽有味道,不是窯子裡的味道,也不是像姑館的味道,崔詠身上沒有絲毫的脂粉氣,雖然長的白,五官周正,但一點也不騷。
上官野想他吸引自己是什麽原因,他也問崔詠,為什麽願意理他這個不學無術,當時崔詠是怎麽答的?
“有緣。”
他說道,隨後噗嗤一笑。
“你腰間系的鯉魚紋配,是我娘的。我娘當了這紋配,就是為了給我湊錢進城趕考,你收了它,是幫了我娘,同時也幫了我。好吧,上官兄,其實我是來報恩的。在安平客棧,你一來我就注意到了,我想試探你是碰巧買還是真仗義,就去向你蹭茶,你點了一壺好茶,我便知你是真仗義。崔詠生平最愛與仗義之士結交,蒙兄不棄,他日若能高中,定與兄打馬同遊!”
第157章 崔詠之死
這世上總有一些事發生的剛剛好,因剛剛好而產生欺騙性。讓崔詠好感頓生的鯉魚紋配,是上官野收的不假,可是不是他從當鋪裡收,是他一個胡同的相好,為了討好他,買來送給他的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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