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是會裝模作樣。
方臨淵聞言回應道:“是了,殿下向來如此。”
“歲朝今日也同我說,公主這兩日又忙著理帳,今年帳目上幾處錯漏的地方,還是公主改正過來的。”宋照錦接著說道。
她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將趙璴這幾日的辛勞講給方臨淵聽,好教年輕氣盛的弟弟懂得憐惜夫人。
周遭的侍女都在附和,就連方長念都跟著點頭。
但早與趙璴攤了牌的方臨淵此時卻隻想看著趙璴吃下那塊辣椒。
而坐在他身側的趙璴看著他那雙幾乎躥火的眼睛,卻隻覺得挺有趣。
他怎麽會覺得自己不能吃辣?他飲食清淡,也不過是因著人的皮膚總會變化,素淡飲食下的皮囊更易於妝扮罷了。
他的筷子戳了戳碗裡的辣椒,方臨淵的眼瞬間看向了那裡。
趙璴幾乎要笑出聲來。
他報仇的方式,就是讓仇人吃辣椒啊?便是宮裡足不出戶的婦人,也知道唯一能用飲食害人的方式只有下毒。
他似乎真的很恨他,怎麽卻從沒想過要殺死他。
怎麽會有這麽……有意思的人。
一時間,趙璴像是寡淡晦暗的世界裡忽然多出了個鮮活的事物般,令他得了趣味。
他逗弄方臨淵似的,慢條斯理地夾起那塊辣椒,卻不入口,猶豫片刻,又放回去了。
看著方臨淵的目光被他勾得起起落落,趙璴唇畔的笑意愈發深了。
便是連他自己都未察覺。
他玩夠了,隨手將辣椒放下,卻在余光中瞥見方臨淵眼中浮起的失望。
趙璴頓了頓。
雪白的兔子垂下了耳朵。似乎非要見著自己吃了這塊辣椒,他才會高興似的。
那對垂下的耳朵不大順眼,他仿佛又想看看方臨淵高興的模樣。
於是,趙璴心想,罷了,逗也逗了,便吃了罷。
他複又抬起牙箸。
卻在這時,一雙拿得並不太穩的筷子伸了過來,竟將趙璴遞了一半的辣椒橫刀奪走了。
方臨淵轉頭看去,竟看到是長念,怯生生地看著他倆。
“二叔,嬸嬸好像不太愛吃這個。”長念說。“便給我吧。”
——
方臨淵牙都快咬碎了。
小叛徒……這個認賊作父的小叛徒!
但他偏又沒法責備長念分毫。倒是旁邊那隻公狐狸,面露驚訝,裝得可真像啊。
他一餐飯吃得食不知味。
也幸好,他長嫂向來休息得早,也不愛留他說話。待侍女們撤了飯食,上了茶水,隻半盞茶的時間,長念便要去休息了。
方臨淵也起身告辭。
宋照錦在此時叫住了他。
“今天叫你們來,還有另外一樁事。”宋照錦說著,向明月抬了抬手。
明月立刻轉頭去了後間,很快拿出了一張帖子,放在了方臨淵手邊。
“忠順伯家嫡長孫就要足月,遞了邀貼請我過府宴飲。”宋照錦說。“我行動不便,又向來不愛熱鬧,便你們二人一同前去吧。”
方臨淵知道他長嫂每次出門都不方便,這樣的應酬也合該他去。於是他收下拜帖,答應下來,便與趙璴一起告辭了。
他如約送趙璴回懷玉閣,兩人一路無話,一直到入了懷玉閣內室,侍女們替他二人合上門,退了下去。
方臨淵的疑惑也總算能問出口了。
眼看著趙璴兀自坐到窗前卸釵環,他走上前去,立在桌邊問道:“你到底想幹嘛啊?”
趙璴抬頭看向他。
“你傷好了麽?”他指了指自己的頸側,問道。
這對趙璴來說確實是件重要的事。那道傷一出現,他就莫名其妙地總會想起方臨淵,仿佛那根掛在心頭的絲一直扯不斷似的。
這於他而言,這個問題早晚該要解決。
方臨淵卻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問道:“之前不是都說好了,我不妨礙你麽?我理由正當地躲遠了,你還要告狀?”
“不是我說的。”趙璴神色平靜,實話實說道。
“那還能是我長嫂自己猜的?”方臨淵像聽見了笑話一般。
趙璴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但總說謊話的放羊倌總無法取信他人,在方臨淵眼中連身份都是作假的趙璴,此時的態度也半點都不可信。
他咬牙在桌邊困獸似的來回踱了幾步,對趙璴這副死狐狸不怕開水燙的態度一點辦法都沒有。
算了。
“你說不是就不是吧。”他放棄了爭執,轉頭就走。
眼不見為淨算了。他心想。
趙璴卻又在這時站起身來,又叫住了他。
“等等。”他說。
方臨淵回頭,就見趙璴看著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脖頸:“你的……”
煩死了!這公狐精屬唐僧的啊,一直念!
他不勝其煩,乾脆一把扯開了自己的衣領,將雪白的脖頸暴露在了趙璴面前。
看看看,非要看。不過幾道撓癢似的疤痕,要不是趙璴反覆地提,他早忘了。
他神色不善地看著趙璴,只等他看完了,自己好到側間躲清靜去。
他卻不知,自己此時這副不耐煩的動作,落在趙璴眼中,卻像是引頸受戮的羊羔。
一個人最脆弱細嫩的地方,被他扯開衣領暴露在他面前。明亮的燈火將他的脖頸照得白極了,那幾道傷疤此時已只剩下淡粉色的痕跡,刹那間,仿佛趙璴勾在心口處的絲線幻化成了實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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